眼見得弈星的手背上有鮮血出現,紅玉也沒有那個時間去瞪莊周了,她連忙來到了弈星的身邊,掏出了一方手帕。


    “公子…”


    “我沒事。”擺擺手,弈星製止了紅玉要替他擦拭嘴角的動作,說話間,鮮血已經順著嘴角流淌了下來。


    掌心的一團鮮血,紅得十分的醒目。弈星卻沒有在意,他接過了紅玉的手帕,隨意的擦拭嘴角的鮮血,眼睛盯著棋盤一直在看。


    雖然吐血,可他在笑,笑得十分的開心。是露出牙齒的那一種笑容,潔白的牙齒上,還有一些血絲掛在上頭。


    他剛剛早有預料的,最終結果的出現佐證了他的料想沒有半分的錯誤。敗了就是敗了,失敗不會給他帶來一點負麵的影響,他隻會開心。


    失敗,證明了他的這條道路還有需要完善的地方,還可以繼續往前走。


    “癡兒。”莊周收迴手來,道了一句。


    弈星在他的眼睛裏麵,現在的狀態是失去了精與氣的那一種,這是無比正常的。一場棋局,是對弈雙方的精氣神的比拚,消耗。


    這才會有許多棋手,下了一盤棋,輸了之後,輕者吐血,重則垂危死亡的情況。可弈星與那些人不同,他輸了之後,除了精與氣的消耗,他的神,卻還在,並且格外的旺盛。


    在弈星的身上,莊周看到了兩個人的影子。一個是劉邦,一個是劉備,兩個人都是那種百戰百敗,百敗百戰之人,隻要不死,沒有徹底被剝奪生命,他們會一直戰鬥下去,隻要給他們機會,他們還會爬起來,哪怕是一次次的被踹落塵埃。


    弈星也是一樣,他的棋是不敗的棋,表麵上敗了,可那不是真正的失敗。


    “夠了麽?”莊周問道。


    明世隱這個人往往每一次的行動,都有一個原因,絕對不會僅僅隻是帶著徒弟來跟他下棋。這點莊周十分的清楚,沒有誰比他更清楚明世隱了。


    以前或許有,可他們都死了。


    想要了解明世隱,首先得是他的敵人,明世隱沒有朋友,也不會有朋友。隻有與他一次次的對局,才可以逐漸去了解他,在一次次的對抗中,逐漸的接近這個瘋狂的男人。


    可那,是會死人的。


    明世隱下的是棋,一個個的人成為他手裏麵的棋子,天下則是棋盤。也不是棋,下棋不會死人,可跟明世隱下,輸了,意味著死。


    可能還比死更加的難受,在死之前,與他對弈之人會失去所在意的,不在意的一切,然後連生命都被剝奪,所有的價值被榨幹。


    在明世隱麵前,隻有兩種人,一種是對弈的敵人,另一種則是棋盤上的棋子。


    莊周恰恰是那一個與明世隱對弈到現在的敵人,才會對明世隱有如此深刻的了解。


    “不夠。”明世隱搖頭。


    看到弈星輸了,看到弈星吐血了,他的表情始終是不變的。這一切,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長城那邊,有你的手筆吧?”


    “那一邊不也是有你的手筆?”莊周淡笑。


    明世隱一直以來的手筆,莊周都是有注意到的,如長城那邊的謀劃一類,數不勝數。有的莊周看見了,做出了針對的布置,有的則是更加的隱秘,他沒有發現,更加談不上反製。


    長城那邊,沒有他的插手,早幾年便該被蠻荒攻破了。能堅持到現在,可不是靠花木蘭他們幾個人,靠那些生活在長城腳下的百姓可以做到的。


    很多的事情,都不是靠人命去填補可以做到完成的。


    “一直以來,之所以內陸的國家對於長城支援甚少,有時候甚至沒有支援的原因,都在於你。以你的能力,在朝議的時候,讓幾名大臣出聲反對易如反掌。一直扯皮下去,最後事情不了了之,也別談得上支援了。”莊周說道。


    端著茶杯,明世隱打開杯蓋,輕輕一吹,茶水表麵蕩起波紋來,熱氣也被向著一邊吹散。


    他抿了一口,茶葉的清香甘甜,讓人的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


    “墨門弟子,與魯門弟子,向來誰都瞧不上誰,之所以協助守護長城,都是因為你的原因吧?以他們兩家的脾性,墨門倒是好解釋,墨家兼愛,非攻,援助一場不義之戰說得過去。唯有魯門,魯門弟子可不會與認為迂腐的墨門弟子同在一處,哪怕同在一處,更多的也是相互成為敵人。”放下茶杯來,明世隱道。


    “能讓魯門放下成見,甚至是魯班親自坐鎮,那隻有一個解釋了,機巧之術。”


    “嚐聞莊周夢蝶,人夢一瞬,蝶飛百年。那麽你在夢中,究竟經曆過什麽,看到過多少的風景,又掌握著多少的力量呢?”


    明世隱伸出手來,食指與中指並排,輕輕的點了太陽穴幾下。


    “知識便是力量,那麽莊周,你手裏麵有多少力量,腦子裏麵有多少力量?真是讓人無比的好奇啊。”


    “你猜。”莊周為所動,吐出兩個字來。


    聞言,明世隱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不錯,所以我猜了,可惜也肯定不能夠猜到全部的東西。”


    “那麽你呢,明世隱,明明得到了其他人所得到的一切,你在追尋的東西又都是什麽東西?要用那麽多人的性命去填補,去拿取?”莊周反問。


    “我?”明世隱的手放在石桌上,一下一下的輕叩著。


    “我所追尋著的,完全是與你不同的東西。可是啊,我們追求的方式都是一樣的,隻要可以達到目標,那麽一切的東西都可以利用,去拋棄。”


    “這一點,自號無所求的你其實也一樣啊。無所求之人,並非一無所求,恰恰他所求的,是其他人所不敢,不能去追求的。”站起身來,明世隱朝著院落裏麵種著的花叢走去。


    他在花叢邊停了下來,俯下了身去,摘下了一朵花來。


    拈花一笑,舉起的手中的紅色花朵,與那晚霞一樣,是那種豔麗到極點的顏色。


    血,血的顏色。


    長城現在,應該滿是鮮血了吧?


    “每多走一步,多慮一步,你會死得更快一點。”一隻蝴蝶,繞著明世隱的手掌飛行,一振翅,停留在了那朵紅花上頭,發出的聲音,竟是莊周的聲音。


    明世隱的白發,無疑是一種證明。


    “命由天,天下由我!”


    “人若不與天鬥,不與人鬥,那又有何樂趣可言呢?”


    “況且啊,我要死,也要這天下為我來一場盛大的送別。”手指一動,明世隱拿在手裏麵的那朵花,每一瓣的花葉,旋轉著,四下紛飛。


    花開花謝,都是那樣的燦爛。


    “李白,你也該出來了吧,我都聞到那酒味了。”他抬頭,對著空無一物隻有幾朵被晚霞染得通紅的雲朵的天空說道。


    良久,沒有迴答,明世隱卻定定的看著一朵雲彩。


    “嘿嘿…嗝…”天上的一朵雲彩散去,露出了後麵腳踩著青蓮劍的李白的身影來。


    “你是怎麽發現我的?”李白問,眼睛沒有看向明世隱,反而看向了空無一人的一處角落。


    有一個人在那裏,藏了很久了,這也是他一直沒有離開的原因。


    “風這麽大,哪有動也不動的白雲?”明世隱答道。


    “咳咳…”李白被嘴裏麵的酒水給嗆到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好吧,他剛剛喝酒喝得的確太入迷,都忘記這茬了。


    “原來這世上,還有差一點會被酒給嗆死的酒仙啊…”虛著眼,明世隱補刀道。


    腳下一個踉蹌,李白差一點從飛劍上摔下來。不得不說,明世隱的這張嘴是真的毒。


    可李白又一想,好像整個大陸那些頂尖的謀士,嘴差不多都是毒的。正所謂唇槍舌劍,有些人,光靠一張嘴就能把人給說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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