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窄弄堂不久後,夢雲生倏然止住腳步,同柒夜道:“柒丫頭,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嗯?”柒夜一臉不明白地看著他。


    夢雲生道:“小呂先生既已對你表明身份,有我這個陌生男子在,她定會不自在些。所以還是由你單獨去看望她吧。”


    柒夜恍悟,認同地點點頭,“還是你想的周到。不過,夢雲生,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裏?”


    他搖搖折扇,神色變得神秘起來,“我正好也有些事要辦。”


    柒夜盯著他揚了揚下頜道:“那好吧,我們客舍見。”


    他二人就此告別,分別朝著反方向走去。


    咚咚咚——


    柒夜敲著木門。


    庭院裏頭忽的傳來“咯咯”的一串笑聲,緊接著一陣說話聲響起“爹,你別鬧了”。她聽著裏麵的動靜,又敲了敲門。


    “誰啊?”門裏麵有人問道。


    “小呂先生,是我。”


    庭院裏頭有一刹那的安靜。不過很快,柒夜身前的那道門被“咯吱”地拉開了。


    “是你。”


    小呂先生長身立在門前,目光往柒夜身後看了看,讓出一條空隙,同她道:“進來吧。”


    “多謝。”柒夜頷首抱拳。


    院裏,呂老頭悠哉悠哉地坐在椅子上,石桌上還放著一摞瓜子仁。他搖頭晃腦地吃著瓜子,見到來人竟也不認生,拿手指著口中還“咯咯”地笑起來。


    “呂伯伯,你認得我?”柒夜有些驚訝地同呂老頭打招唿。


    呂老頭含糊不清地“嗯”了兩聲,揮舞著雙手,桌上的瓜子仁灑了一地。


    小呂先生麵色一陣無奈,走過來慢慢扶起他,“爹,不鬧了,我先扶爹爹進屋歇息。”她轉身時對著一旁的柒夜稍稍頷首。柒夜留在原地,很快又見到小呂先生從裏屋走出來。


    “抱歉,讓姑娘久等了。”


    小呂先生手中拿了一壺茶水。她與柒夜在院中的石椅上坐下,並往杯子裏添茶道:“家裏也不來客人,隻有粗茶,委屈姑娘了。”


    “先生別這麽說。”柒夜接過她遞過來的茶水飲盡,發覺竟比初來時喝的汴州大碗茶還要甘甜幾分,不禁眼前一亮。


    “姑娘這次來,可是有何事?”小呂先生開門見山地問道。


    “不瞞先生,來見先生前我去了趟五嬸嬸那裏,她托我把這個交給你。”柒夜邊說邊拿出那錠碎銀子放下,又掏出一瓶藥一同放在桌子上,“這是金創粉,可以替先生療傷。”


    “多謝姑娘好意。”小呂先生的神色至始至終都淡淡如水,“隻是我不能收。我的傷也已無大礙。”


    “那我再勸先生,先生是不是又要搬出那套‘非親非故’的理論來?”


    柒夜已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她細心觀察到小呂先生的右手臂有些行動不變,且那處的灰袍子上滲透出些血跡,又道,“傷口若不能止血化瘀,就好得慢。先生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私塾裏的那群孩子想想。”


    身前之人似乎是把這話聽了進去,僅一會兒,便起身朝著她作揖道:“那這金創粉我就收下了,多謝姑娘。”


    “說了這麽多個‘謝’字,不如我再多做一步,就替先生把藥也上了吧,省得先生費力。”柒夜動作奇快,還不等那人反應過來,就旋身過來將她落座到了椅子上,並揭開她右手臂上的衣袖。


    “姑娘,你……”小呂先生就這麽被人製在椅子上,眉目間剛顯露些慍色,就聽到一聲。


    “一個女子,其實不必活的那麽辛苦。”


    被揭開的衣袖裏麵,傷口處紗布包紮得很是淩亂。小呂先生的臉頰禁不住透紅,五官也發愣起來。


    “先生是女中豪傑,心懷大誌,讓人欽佩。”柒夜邊道邊掀起那些裹得亂七八糟的紗布,“可是別說是女子,凡是為人,皆有疲倦和無能的時候。偶爾在人前示弱、求助,甚至是出個醜,那又何方呢?”


    小呂先生靜靜地聽著,慢慢卸下防備,神情也平靜下來。


    “我年紀雖小,讀的書自然也沒有先生多。但我看了一路風景,發覺人世間總有千絲萬縷的關聯,誰也別想躲著誰。先生總不能故意冷淡地拒絕別人,特別是那些願意為先生全心全意付出之人。”


    金創粉均勻地鋪在已有些化膿的傷痕上,很快,淤青和血跡肉眼可見地消退了許多。那雙手靈巧地用紗布重新將其包裹了起來。手臂雖裸露在外,但還未見著風,十指就在紗布之上輕輕地打了一個漂亮的結,還貼心地將衣袖捋下來。


    “好了,每日換一次藥,三天後手臂就能好全了。”


    柒夜拍了拍手掌,將那瓶金創粉置於小呂先生的掌心,往她對麵的石椅上坐下來,又將桌上的碎銀子往那邊推了推。


    “先生還是將銀子收下吧。五嬸嬸本就對先生受傷一事極為愧疚,若先生再不收下,我想她怕是要寢食難安。先生既是先生,定不會做出這些亂人心智、損人脾腎的事情吧。”


    小呂先生的雙眼定定地凝望著那一眼嚴肅之人,忽的發出一聲輕笑。這一下子,反倒將柒夜愣住了。


    “沒想到姑娘尚小,卻喜歡說那些老成的話。”


    柒夜驚訝的緣由,是第一次見到小呂先生笑著打趣她。迴過神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咧開嘴道:“沒辦法,我一路遇到的都是聰明人,又極愛同我說大道理。久而久之,我便學會了些。”


    “既然如此,東西我都收下了。再次多謝姑娘,五嬸嬸那兒,我自會登門道謝。”


    小呂先生仍是輕輕笑著,五官也變得柔和了許多。


    “和姑娘見麵多次,還不知道姑娘如何稱唿。”


    人世間總有千絲萬縷的關聯,誰也別想躲著誰……腦袋裏倏然迴響起自己剛才說的話,大概小呂先生是想踏入這千絲萬縷網中了罷。


    柒夜立馬同她抱拳道:“我叫柒夜。我總覺得名字這東西麻煩得很,所以行走江湖時,總以‘女俠’自稱。”


    見她說得坦蕩瀟灑、毫不做作忸怩,小呂先生深受感染,也學著她的樣子抱拳,“如此,那我也做一迴江湖人,以後就叫姑娘一聲‘女俠’。”


    “先生客氣!”


    天際昏沉沉的風恰好從高高的圍牆上吹下來,揚起了那一青一灰的兩處衣衫,亦吹動了小呂先生心中積鬱許久的陰霾。她嘴角上揚,終於展出一個發自真心的笑容。


    “對了女俠,我猜你今日沒吃到五嬸嬸鋪子裏的花生糕定有些沮喪,正好我這裏留了一些。就是味道自然不如新鮮做好的。”


    “沒關係,隻要是能吃到先生做的花生糕已是一大幸事。”柒夜雙眼欣喜起來,“不瞞先生說,我還有件關於花生糕的事情想請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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