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一輪明月高懸,如堇身子慵懶的斜靠在榻上的小幾上,抬眸看著窗外,神情如同夜色一樣迷離。


    月朗站在下方,看著此時的郡主,隻覺得心中咯噔一下,趕緊垂下了眸子。


    “郡主,太子昨日帶兵連夜趕往芙蓉城去了,算算日程,明日應該就能到芙蓉城了。”


    如堇這才將落在遠方的目光收了迴來,低頭把玩著手中的茶蓋。


    上一世,是長風陌去芙蓉城,很順利的繳獲了還未煉化的軍餉和煉化後的大量白銀。


    也是在上一世,她知道長風陌查到兵部劉尚書家,有賬本和與文王的書信往來。


    皇上震怒,下旨將文王流放,永世不得迴京。


    隻是這其中還有一個小插曲,上一世,劉尚書書房的書信,並不是文王親筆所寫。


    文王並不愚蠢,早就防了劉尚書保留書信作為證據。


    文王也留有後手,當時那些書信是委托他人所寫,所以皇上細查之時,發現根本不是他的筆跡。


    此事一度並未定案,那些信是他手下一個幕僚所寫,事後早已被長風澤處死滅口,根本死無對證。


    真正的實鑿證據是長風澤手中有京郊一處廢棄院子的鑰匙和地契。


    後來皇上派人在那京郊別院中,搜出了這幾年長風澤與劉尚書,趙太守同流合汙,貪汙軍餉的銀子。


    而長風堰,此時怕是以為自己拿到了真正的證據,幻想著人贓並獲,一舉扳倒文王長風澤,在父皇麵前立功。


    如堇伸出白皙纖細的手指,從小幾上的一摞書中,抽出一封信。


    不出意外的話,長風堰再有三日便能迴到京都了,


    如今,是時候了......


    如堇嘴角的笑意更濃了些,那太子長風堰,還以為自己是螳螂捕蟬,殊不知,還有黃雀在後。


    太子妃的父親是青大將軍,意味著太子背後有整個青大將軍府的扶持。


    那青大將軍當年是與如王一同上過戰場、立過戰功的老將,在軍中也頗有威望,至今依然手握部分兵權。


    如堇一雙好看的鳳眼眯了眯,上一世,父王和兄長起兵殺進宮。


    便是太子帶著青家軍與父王對峙,雖然最後父王還是殺死了太子,險勝。


    但是自己的大哥,和二哥卻在對付青家軍的時候戰死。


    重來一世,自然不希望再付出這樣慘痛的代價,太子長風堰,他應該死。


    但是,不是死在那場宮變之中,他應該死在那一天到來之前......


    到時候的京都,才是真正的群龍無首。


    而文王,根基不穩,留下他一條命,卻能除掉太子,這買賣不虧,因為和太子相比,文王不足為懼。


    如堇伸出了藕白的手臂,將信遞了出去,


    “將這封密信,送到文王手中,要怎麽做,看他自己選擇了。”


    月朗接過那封密信,隻覺得上麵的字,陌生得緊,並不像自家郡主的字跡。


    他與郡主從小一起長大,自然對郡主的字跡很熟悉,一眼就能認出來。


    隻是,自家郡主,是從什麽時候起,會寫這樣一手狂草了?一點也不娟秀,像男人的手筆。


    如今自家郡主接二連三的給太子匿名送信,現在又要給文王送信。


    月朗知道不該問,但是實在是忍不住了,


    “郡主,您如今到底在籌謀什麽?”


    如堇笑得有些恍惚,解釋不清楚,總不能告訴月朗,她早就死了,如今是重生迴來的。


    她知道未來將發生的事情,她知道如王府眾人會死在一個月之後?


    “月朗,你信我嗎?”


    月朗瞪大了眼睛,他從小跟著郡主長大,就算不信全世界,他也信任郡主。


    “屬下自然是信郡主的,為了郡主萬死不辭。”


    看著麵前的月朗,如堇極美的臉上,泛起了笑意,這次笑得真切。


    如堇想起小時候,在漠北,那時候父王和兄長都極疼愛她。


    漠北雖然是苦寒之地,但是那些年,他們一家人住在漠北,遠離京都是非,卻也逍遙自在。


    月朗是父王撿迴來的孤兒,那時候他剛開始習武,整日裏在院中紮馬步。


    她總是端著各種吃食,坐在一旁看著他練,還時不時的拿著點心去逗他。


    她也曾帶著月朗,從如王府的狗洞爬出去,在街上閑逛。


    被父王發現,月朗卻獨自承擔下了一切,說是他出的主意,騙郡主出去玩。也因此事,月朗被罰禁足半個月。


    還有在漠北時,院中的那棵樹,長得很高大,有隻小鳥在上麵築了窩。


    不到十歲的她 ,總想看看蛋是怎麽變成會飛的小鳥的,於是每日讓月朗爬樹,上去將鳥窩取下來,給她看。


    看完又要月朗送迴樹枝上,如此反反複複,有一日,月朗從樹上摔了下來。


    那些鳥蛋還未孵出來,便全掉在地上碎了,為這事,她哭了好久,有整整一個月沒理他。


    直到後來,月朗買了一隻紅色嘴巴的小鳥送給她,她才笑了,這事才算作罷。


    再後來,太後的旨意突然到了漠北,召她進宮,她在太後身邊養了五年。


    也就是在那時候,她第一次在清寧宮中,見到了瘦弱的洵哥哥。


    她永遠記得那一日,大雪紛飛,宮中一片素白。冷風夾雜著大片的雪花,刺得人生疼。


    她路過清寧宮,看到探出宮牆的梅花,那樣突兀而刺目的紅。


    她如著了魔一樣,走進了清寧宮,見到了蜷縮在牆角的長風洵。


    那時候的他,狼狽、瘦弱,可目光堅定。


    迴想起上一世,她苟活在世,看著洵哥哥和半溪舉案齊眉,心緒鬱結,最後鬱鬱而終,死在豪華奢靡的公主府。


    重生迴來,看上一世的一切,更覺得通透且可笑。


    如果.......如果她從未遇見過洵哥哥,她的人生又會是何模樣?


    上一世,她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洵哥哥身上,得到的卻是那樣的結局。


    那麽,這一世,她要主宰這一切,不再是傻傻的等著洵哥哥來選擇她,而是,她選擇洵哥哥。


    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月朗看郡主又走了神,她最近時常走神,眼神空洞卻又悲傷。


    月朗正猶豫著要不要打斷郡主,如堇已經攏了神,語氣溫和而平靜,


    “月朗,去吧。將信悄悄送到文王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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