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法國設計師康泰簡直是個好奇寶寶,一路上看到什麽新鮮的東西都要問,尤其愛抓著沈雅馨問。


    沈雅馨很想告訴他,在他左邊坐著專業的翻譯,可不可以請他去找專業人士談天,給她留一點點休息的時間?可惜借她十個膽子,她也隻敢在心裏把這句話默念一百遍,這是孟煜城重視的設計師,她懂得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藉著看風景的機會,孟煜城擔憂的目光在妯身上一掃而過,昨晚他沒有體諒她的身體,讓她過度疲憊,本來想放一天假讓她在家睡覺的,但這個固執愛逞強的小女人,無論如何也要跟著上班,看來為了她著想,未來幾天還是暫時不要縱慾比較好。


    想到這裏,他又想起她在他身下扭動、楚楚可憐地哀求他的樣子,她紅豔豔的嘴唇、帶著淚光的眸子……見鬼,孟煜城鬱卒地瞪著窗外,隻是想像而已,他居然就差點硬起來了。


    「孟先生,等一下我能不能親自做一條布?」


    幸好有看不懂臉色的康泰打斷他的遐想,誰能想到向來有修士之稱的他會有這種反應?他趁機終止迴憶,向康泰點點頭,「當然可以,那裏現在是草木染的倶樂部,隻要成為會員就可以參與染布的過程。」一條布?這是什麽神奇的量詞。


    「哦,那我不是會員也可以?」


    「沒問題,這家草木染是由陽凱公司投資的,你可以盡情嚐試各種不同的印染方法。」沈雅馨聽著他們的對話,頭忍不住一點一點的,幾乎貼到車窗上,有事情分散注意還好,一旦無所事事,困意就立刻翻滾出來,侵占她所有的思考能力,結果等車子停穩時,她的頭順著慣性,直直撞向車窗。


    「砰。」


    寂靜的車子裏,這一聲引來所有人的注意,沈雅馨一驚,立刻坐直身子,茫然地看著周圍,其他人不是低笑就是搖頭,慘了,剛才一定出模了。


    孟煜城皺眉,她的皮膚那麽細膩,這樣的碰撞搞不好會留下印子,他克製住想去查看她傷勢的念頭,淡淡的說:「身體不舒服的話等一下留在車上,不要下去了。」「沒事沒事,隻是小小的意外。」沈雅馨擺擺手,第一個跳下車,示意她真的很好,其餘人也都跟著走下車,山穀清新的空氣令大家的情緒為之一振。


    走進文泉草木染的小院,琳琅滿目的各色工具讓人目不暇接,沈雅馨找到機會,悄悄在孟煜城耳邊說:「前幾天來的時候還沒有這麽多,你什麽時候讓他們擺出來的?」孟煜城低笑,「這些本來就在這裏,隻不過之前怕損壞,大多放在屋子裏而已。」「為什麽之前不用?不是一直在染布嗎?」沈雅馨問。


    「這些工具所代表的技術更加複雜精致,一般的初學者根本掌握不了,等他們學到這一步時自然會取出來。」看她眼底淺淺的青色,他不悅地說:「叫你留在車上你又不聽話。」「哎呀,我好得很,難得見到平時隻有在電視上才能看到的工藝,多有趣。」她雀躍的小臉讓他不忍心命令她去休息,他皺著眉吩咐,「好吧,下午你早點迴去,好好睡一覺。」「嗯嗯。」沈雅馨心不在焉地迴答著,眼睛隻管盯著一個老人示範紮纈,好神奇,原來花紋可以這樣做出來嗎?


    「歐洲古代的染色工藝也曾經很發達,不過自十九世紀後,一切都往工業的方向發展了。」康泰不知什麽時候湊過來,一邊看示範一邊說:「到現在,除了有個別染料會強調天然植物,基本上都無法看到手工印染的存在。」他早就聽說過紮纈的大名,也見過完成的作品,不過實際操作還是第一次見。


    「手工印染帶有一分靈性,在製作過程中你要用心與染料進行交流,告訴它你想要的效果,然後才能製作出滿意的作品。」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笑著走過來,插 入他們的談話,他說的比較複雜,借助翻譯,康泰才完全聽懂他的意思。


    「這位是文泉草木染的負責人,白義華,他掌握的染色技巧很多都瀕臨失傳了。」孟煌城沒有忽略康泰眼中的探究和興致,替他介紹道。


    「康泰先生,歡迎你來文泉。」白義華微笑著歡迎客人,他就是當年放棄一切去懇求孟煜城的人,當初他作好準備等著被孟煜城百般刁難,沒想到後者不但買下這塊地,更一直資助他進行草木染的開發和研究。


    「我可以親眼看看那些染色技巧嗎?」康泰和他握手,迫不及待的問。


    「當然,這不是你今天到此來的目的嗎?」白義華笑著說。


    白家世代以草木染為營,浸潤數百年,對草木染的了解和領悟豈能是一般人所比擬的,白義華邊講解邊示範,看得康泰大開眼界、歎為觀止。


    看到高興處,康泰自告奮勇要去掛絲,別人拗不過他,隻好站在梯子旁邊保護,掛絲的竹架很高,要踩著梯子上去將絲整個鋪散開。


    康泰歪歪扭扭地擺好絲,一步一退地往下走,梯子下到一半時,他突然童心大發,張開手臂歡唿,結果一個失去平衡,直接從梯子上滑下來。


    孟煜城正好站在旁邊,急忙一把拉住他,康泰身高體重和他相仿,這樣一拉不但沒把康泰拉起來,反而兩個人一起倒在地上,好在經過緩衝,兩人都沒有摔得太重,隻是這樣一來,兩人頗為曖昧地抱在一起,看起來十分古怪。


    大家都看過康泰皮夾裏的照片,也對康泰的性取向竊竊私語了多日,見到此情此景,有偷笑的、有攙扶的,更多的人大腦中想的是,完了,總經理不會被看上了吧?


    康泰摔得比較重,站起來時還不由自主地抓著孟煜城的手臂,這直接導致連沒想法的人都開始聯想。


    「你還好吧?」孟煜城甩甩頭,還有一絲昏眩感。


    「沒事,就是頭有點疼。」康泰拍拍腦袋,剛才碰到頭了,明天大概會腫起一個包。


    「要不要去醫院?」沈雅馨有點擔心,要是受傷了該怎麽辦?


    「放心,我沒事,還要繼續聽白先生講解呢。」康泰生龍活虎地擺了個poss。


    小小的騷亂很快平息,講解繼續進行,隻不過所有人都沒注意到,門外剛剛站著幾個人。


    身為孟煜城的親生母親,朱語媛還是第一次有想把兒子塞迴肚子裏的衝動,天啊,就知道他這麽多年不交女朋友絕對是有問題,她怎麽沒早點想到這一點呢?


    方才孟煜城摟著那個外國男人的情景在她腦海中不斷重播,她忍不住想哭,就算要找男人,為什麽不能找個國產男人?不不,不是這樣,他怎麽能找男人,她還等著抱孫子啊。


    朱語媛迴想起她今天來這裏的原因,得知兒子的好友文燁然迴國,她想盡辦法才捉住這個比猴子還狡猾的家夥,逼問他知不知道孟煜城的感情生活,在重重壓力下,文燁然隻向她透露孟煜城最近的感情有動向,而且今天會帶著那個人到文泉草木染參觀。


    怪不得文小子死活不敢告訴她具體是誰,不然他恐怕連孟家大宅都還沒跨出去,就先被她掐死了。


    現在該怎麽辦,她該找誰去求助?她不想進去麵對兒子,隻好匆匆忙忙地命令司機直接開車迴家,坐在車上,她思來想去,還是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丈夫,他一定承受不了的,於是她打電話給自己的親姐姐,希望姐姐能幫她出出主意。


    為了避免司機聽到,朱語媛縮在後座上,拿著手機,壓低聲音給姐姐講述了一遍事情經過,朱語妍在另一邊越聽越吃驚。


    朱語妍一直很關注這個外甥,她夫家的下一代多半是男丁,唯獨有一個收養的遠房侄女不但人長得漂亮,而且懦弱聽話,她想把這個女孩撮合給外甥很久了,隻苦於尋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這次算是機會自己送上門來,她怎麽會放過?隻不過根據她收集到的消息,孟煜城明明是和妹夫派去的女秘書在交往,怎麽到妹妹嘴裏變成和男人交往了?


    朱語媛的聲音已經開始有哭腔了,「姐姐啊,我雖然還有兩個兒子,可是就這一個最有出息,他要是這樣,我……我還不如死了算了,我拿什麽臉去見老太爺。」「哭什麽哭,沒出息,我告訴你怎麽辦。」


    管他到底是誰呢,反正她要把孟煜城和侄女撮合在一起,這樣才算是強強聯手,肥水不落外人田,至於是女秘書還是男人,這有什麽重要的嗎?


    打著小算盤,朱語妍開始指揮著六神無主的妹妹,「你聽我說的去做,肯定沒問題……」


    而在盂煜城這邊,因為大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兩人身上,沒有任何人留意到出現後又立刻消失的朱語媛,確認康泰沒問題後,又開始為他講解染料的製作方法。


    「要把所有材料洗淨、搗爛,然後放在鍋裏煮上三十分鍾……」染料的製作過程相當複雜枯燥,每種染料的製作方法截然不同,使用的部分也不一樣,有些是植物的根莖、有些是葉,甚至還有一小部分來自於動物。


    沈雅馨對這部分的知識興趣不大,獨自一個人跑去看掛在院中染好的布,幾匹染成漸進色的絹吸引她的注意,她從來沒想到手工也能染出這麽漂亮的顏色,而旁邊還掛著一塊一米見方的深藍色布,上麵是有規則的圖樣,頗具藝術感。


    她正研究圖樣的規律,眼角忽然瞥到一抹白色的身影,當她再轉頭去找時,那個影子又不見了,奇怪,是她看錯了嗎,為什麽她覺得那個人好像是白婉鳴?


    院子的那一角種著幾棵大樹,還種著一些可以當做染料的植物,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楚,沈雅馨想湊過去細看時,被孟煜城叫住,「我們要進去看染料的原料,你迴車上去休息。」「不要,我也想去看。」沈雅馨抗議,她對那些材料好奇很久了。


    「不行,想看下次我再帶你來。」孟煜城霸道地下達了指令。


    雖然看不到實物有點不甘心,不過想想來的機會還多得是,而且她也的確有點累了,外加還惦記著那個白色的身影,沈雅馨隻好癟癟嘴,乖乖往車子走去。


    但走到一半,她迴頭偷看,看到孟煜城已隨眾人進入房間,立刻躡手躡腳地往院角走,可是找了一圈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也許是她看錯了吧,沈雅馨失望地走出院子,剛出院門,突然有一隻手伸了出來,一把將她拉到牆側,她尖叫一聲,定睛一看,「白婉鳴!」白婉鳴對她比了個「噓」的手勢,讓她跟自己來,沈雅馨忙捂住嘴,跟在她後麵七拐八拐的繞到院子後麵,幾叢灌木後,一組石製的石桌、石凳出現在她們眼前。


    白婉鳴似乎對這裏相當熟悉,一路提醒著她留意難走的地方,那些地方多半覆蓋著濕滑的青苔,若是踩不好肯定會摔個四腳朝天。


    「你怎麽來了?這裏是什麽地方?」


    沈雅馨看著白婉鳴折了幾根竹枝,把石桌、石凳上的落葉和灰塵掃去,納悶的猜測她的來意,也許上次她對白婉鳴喊的那兩句話,白婉鳴還是聽進去了。


    「坐吧。」白婉鳴清掃乾淨,示意沈雅馨坐下,「這是我小時候常來的地方,這石桌、石凳都是我父親設置的。」沈雅馨驚訝地環視周圍,怪不得她的眼神裏有著落寞和懷念,故地重遊對她來說想來不會是什麽好受的事情,坐在這裏大概就會迴憶再也無法見麵的雙親吧。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沈雅馨歉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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