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鄒勝踏出z市火車站,漆黑的夜空中隻有暈黃的路燈灑下點滴光暈。離家三年,終於迴到這個熟悉的土地,可眼前的一切卻又陌生得很,這座城市還是一如即往的蒼老。出了站,就真是各迴各家、各找各媽,刹那的喧鬧瞬間消散,又隻剩空蕩蕩的長街和鄒勝孤零零的人。


    “啪。”鄒勝看著街景,卻忘記腳下,一腳踩在一個汙水坑中。


    “我草,這麽多年了,還是一條破街,也不修理一下。”鄒勝看色藍色運動鞋上的汙水,暗罵一句。髒水很快透過鞋麵,腳上傳來一陣涼意,鄒勝立馬走到路邊,準備坐在台階上把鞋擦幹。


    “年輕人,你不會要坐在我身上吧?”


    鄒勝剛要坐下,突然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低頭仔細一看,卻是躺著有一個流浪漢,忙向旁邊走開。從高中時到z市參加高考,z市火車站給鄒勝的感覺就是髒亂差,這麽多年下來,卻是一層不變。道路破損,基礎設施不完善,治安混亂,市容市貌極其差!


    從火車站往北走兩百米,就是客車站,鄒勝到時已經有司機在等客了。中巴車門大開,司機躺在座位上,沒有睡醒一般。見到鄒勝卻是來了精神,喊道:“高坎、南沙、永樂、天池,你走哪裏?”


    鄒勝問道:“幾點走?”離家多年,鄉音未改。


    “還有二十多分鍾,剛從外麵迴來吧,上車坐一會。”司機看著手表,時間還早。


    六點的車是最早的,還有二十多分鍾,說明這班就是第一班。鄒勝提起行禮箱便上車,將箱子放在了司機後位的空位處。


    “你家是哪點的?”鄒勝一上車,司機便盯著他看,拖著行禮迴家,無疑是從外麵迴來。這剛過年關,大部分人才從家出門,去外麵打工。卻有人反其道而行之,司機不由問道。


    鄒勝聽他這麽一問,猜測司機是看自己麵熟,便認真打量起來。司機約麽三十歲左右的樣子,一臉絡腮胡,皮膚呈古銅色,不像開中巴車的,倒像是跑大車的漢子。或是離家太久,鄒勝反複觀看,印象中都沒他這麽號人,便道:“我是天池鎮岩腳村的。”


    “巧了,我有個同學也在這個村,他叫鄒勝,不會是你吧。”司機笑道。順手拿起座位旁邊的雲煙遞了一支給鄒勝。


    “謝謝,我不抽煙,實在不好意思,我想不起你是誰了。”鄒勝婉拒道。腦海中卻是不斷推斷著,如果是同學,那就隻能是初中同學。眨眼九年多過去了,人的相貌也在不斷改變,但對方認出了自己,自己卻沒認出對方,這讓鄒勝有些歉意。


    司機給自己點上煙,吐出一個煙圈道:“快十年沒見了,記不起也正常,但你還是和當年一樣,變化不大。我叫駱科學,初一的時候,我們一起打過牌,被教導處的主任抓住了,罰我們掃女生寢室後麵的臭水溝。你還有印象沒得?”


    “你是駱科學?”鄒勝對初中的事印象深刻,可眼前的人和當初的人完全是兩個樣。當年的駱科學身體瘦小,哪有現在這般健壯,人也長高了不少。


    駱科學點頭道:“我就是駱科學,現在在跑中巴車,你呢?老同學!”跑車的日子大部分時間都很無聊,雖然車上的乘客大多都是一個地方的,一來二去便熟悉了。可再多的話題都不如老同學見麵,產生的情感波動大!


    鄒勝坐在車門旁邊的位置,感歎道:“剛打工迴來,也不知道以後做啥。”離開貴陽之後,鄒勝便南下深圳,在模具廠一做就是三年。如今家中有事,不得不趕了迴來,父母年老,他也不打算再遠離家鄉。


    “你比我們有文化,你還歎什麽氣?不過話說迴來,我記得你中考成績挺好,後來讀的什麽大學呢?”


    “後來沒考上,讀了個中專,一事無成。”鄒勝對自己的人生經曆並不隱瞞,如果連自己的過去都不能坦誠麵對,那又能做出什麽大事?每一步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勇敢麵對,才能正好的迎接未來,才能一步一個台階不斷向上。


    “這都不算事,我們初中畢業也是一樣過日子。”駱科學頓了頓,又道:“那你現在還是一個人?要不要兄弟給你介紹個,把婚結了也了一樁事。”駱科學見鄒勝獨自一人,十之八九是沒有結婚,正好身邊有單身女性,便有意撮合。


    鄒勝搖頭道:“這事不急,工作都沒穩定,娶個老婆跟著受罪也不行。”


    “你這就想太多了,結了婚,做事才有個奔頭。兩口子在一起,齊心協力,才能共建和諧社會。我以前和你一樣,一個人到處漂泊,後來家裏安排,把婚結了。事業才算穩定了下來,現在我跑車,她賣票,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駱科學說話間撥起了電話。


    “……”


    駱科學的話有一定的道理,這些年鄒勝獨身在外,雖有追求的女生,卻是一直沒有談過戀愛。工廠裏的女孩子都來自天南海北,彼此的家鄉距離太遠,鄒勝覺得在一起之後不太方便。雖然家中父母時常也會催婚,說某某家的孩子都結婚了,讓鄒勝也抓緊,鄒勝也是找各種理由推脫掉。如今迴到家中,父母少不了又要安排各種相親活動,想到這裏,鄒勝又是搖頭。


    “喂,你在哪裏?還不迴來,都要發車了。”駱科學是給他老婆打電話,馬上就要到六點了,雖然車上無人,他還是要趕迴天池鎮。“你快點,一天做啷都拖拖拉拉的。”


    駱科學掛斷電話,又道:“一個人也有一個人的好處,但人終究都要結婚。老話說得好,早栽秧早打穀,早生娃兒早享福。我家那個都六歲,開始上學前班了,你真的要抓緊。”


    “我們留個電話,結婚生娃我都沒能趕上,但以後有個啥事通知一聲。”鄒勝不想討論婚姻的事,便提出交換電話。


    “車上就一個人啊!”兩人交換完電話,駱科學的老婆也來到了車上,聲音清脆。在暗黃的燈下,也看不大清模樣,身材倒也瘦俏,紮著馬尾辮,也顯文靜秀氣。


    駱科學介紹道:“這是鄒勝,我初中同學,這是內人王明秀。”


    “嫂子好。”鄒勝主動開口打起招唿。


    王明秀笑道:“你好,剛從外地迴來吧。”王明秀看到車箱裏的行禮,馬上作出了判斷。


    娶媳婦,外貌第二,聰慧第一。鄒勝暗讚駱科學娶了一好老婆,在鄒勝的印象中,駱科學並不是那種十分聰明的人。能有今天,王明秀應該沒有少出力。


    “剛從深圳迴來。”鄒勝迴道。


    “鄒勝以前在我們班是學習委員,成績不錯哦。他還沒結婚,把你身邊的單身的,選幾個好點的給他,把個人問題落實了。”駱科學像安排任務一般,直接就吩咐道。


    “這事就不用了,謝謝駱科好意。”


    王明秀笑道:“在外麵還會缺女朋友嗎?那麽多女孩子,哪還用我們介紹。”時代一年一年的改變,大多數外出打工的男人是在外麵找的老婆,有的迴來結婚時,還是帶一送一。王明秀覺得像鄒勝這樣的男人,應該不缺女人,又何需自己介紹。


    與駱科學相比,鄒勝矮了一些,但也是一米六五的身高。一身休閑運動裝,板寸頭型,顯得格外精神。雖然服務款式簡單,但都是耐克的牌子,少說也是一千多。一個在外麵打工的人,願意買這一身行頭,就說明他是一個願意把生活過得精致的人。


    鄒勝微微一笑,如果誤解能避免駱科學兩口子給自己介紹女朋友,他是樂意的。


    駱科學看到鄒勝不反對,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好啊,你小子,自己兄弟麵前也不講實話。下迴帶嫂子迴來的時候,記得介紹一下,認識認識。結婚的時候也要通知一聲,不要悶聲不響的就把事辦了。”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在路上撿兩個人。”王明秀看到時間已經六點,又的別的司機在發動汽車,便催促駱科學把車開出去,給別人騰出位置。


    兩個小時後,中巴車總算到了天池鎮中興街上,從中興到岩腳還有三公裏的路,鄒勝需要換車迴去。


    “到天池打電話。”駱科學一路上和鄒勝聊個不停,還覺意猶未盡。


    “好的,你們慢去,有空過來玩。”禮上往來,鄒勝也邀請駱科學兩口子來家玩。


    中興街位於永樂鎮和天池鎮的交界,屬於永樂鎮管轄。三年未迴來,新增了幾棟磚房,在初升的太陽光照耀下白色的瓷磚有點晃眼。鄒勝心道,“三年了,我終於迴來了。”


    “走哪裏?坐摩拖,快得很。”跑摩拖的司機很快就關注到了鄒勝,開始上來拉生意。


    “岩腳組,好多錢?”雖然離家隻有幾公裏,但帶著行禮,鄒勝決定打車迴去。


    摩拖司機道:“本鄉本土的,還能收你高價?五塊錢,送你到門口。”


    “走吧。”


    近鄉情更怯,鄒勝坐在車上,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景物,心中一陣莫名的激動。雖然給你母配了電話,帶有聯係,可一直都是語音溝通。已經三年沒有再見麵了,卻不知父母麵容如何,又或許更多了幾分憔悴……


    鄒勝下車,提著箱子便往家中趕,剛上院壩就看到母親在喂雞。三年不見,母親的身材更顯佝僂,滿頭白發,一手端盆,一手不斷拋灑穀粒,口中還“咯咯咯”地召喚著遠處的小雞過來吃食。鄒勝為了不讓父母太過勞累,很早就勸他們少種地,把土地租出去。父母卻還是留了一畝多地,又喂養起雞、鵝等家禽,目的就是想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多掙一點錢,好給鄒勝娶媳婦。


    “媽,我迴來了!”鄒勝無法控製三年來的別離之情,深情唿喊著叫了千遍萬遍的那個字。


    “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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