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城郡的百姓聽說了前方傳迴的消息之後,也都紛紛送來自家存下的雞鴨和豬牛等肉,以表示他們對將士們的感謝。


    江春曉知道衛韶的規矩,不可以收百姓的任何東西。


    但她卻也不忍心拒絕這些百姓的好意。


    便以市價折給了他們對等的銀子,買下了它們。


    她說,在這寒冬之日,花銀子買到這些已是不易。


    他們既然存著這些東西到現在,定是舍不得吃的。


    所以,大家的心意領了,但是銀子必須得付。


    百姓們對她的印象那是十分好,都說,大雁軍中出了一位女善人,又漂亮,又善良。


    這一上午,殺雞宰羊,起火燒菜。


    軍營中的夥房營每個人都忙的不可開交。


    可是他們打心眼裏高興。


    因為,他們就快迴家了。


    江春曉累的腰都站不直了,可她卻覺得自己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兒。


    戰爭結束了,大軍凱旋而歸。


    她馬上就可以見到衛韶了。


    雖然,他們之間隻隔著一道冰河,可江春曉卻感覺像隔著一條銀河係。


    昨日在城牆上看著衛韶他們在戰場上與敵軍廝殺的時候,她的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那是江春曉第一次感到那麽害怕。


    看著那些士兵一個個倒下去,她好擔心,下一個會是他。


    後來,她迴到營帳中,等候消息的時候,依舊是心神不寧。


    哪怕後來劉顥跟她說,大雁攻下了哈克城,衛韶殺了九皇子,她依然不敢鬆那口氣。


    直到郢靈兒的人,今兒帶來的確切消息,說大局已定,她的一顆心才算是真正落了地。


    放眼四周,明明是冬寒雪厚,草木凋零,在江春曉的眼裏,卻像是看到了春暖花開,萬物複蘇。


    她的心裏,冬雪已化,暖春到了。


    摸著手腕上衛韶送她的那隻防身用的金鐲子,她一雙眼眸笑得比天上的月牙還要好看。


    她想著,真好啊,等他們迴到永都城後,就要成親了。


    想到這,江春曉的臉上閃過一抹緋色,眼裏攢滿了幸福的光。


    **


    “這……!”


    “郢小將軍!大將軍他們這是遇見雪崩了!”


    郢靈兒帶著一個營的士兵騎馬趕到雪山腳下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


    寬闊的山路,全都被白雪蓋住。


    那厚雪高如兩層竹樓,銀亮刺眼。


    放眼望去,根本沒有半點馬蹄的印記。


    因為,它們都已經徹底被湮沒在厚雪之下。


    她們趕到的時候,風雪已經停歇,一切重新歸於平靜。


    “快!趕緊下馬救人!”


    郢靈兒這也是第一次見到雪山崩塌,但是,她之前聽說過,也在行軍劄記中讀到過。


    看著眼前這靜謐得詭異的蒼茫銀白,她感受到人的渺小,在天災之前,竟然如此的卑微。


    郢靈兒的一顆心,已經徹底亂了。


    營中士兵以劍為鏟,小心的扒開厚厚的白雪,他們開始全力尋找還有沒有活下來的人。


    雪山崩塌後,所有刺客和親衛都被巨大的雪球卷了進去。


    部分人的屍體被大雁的士兵挖出來時,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驚恐不甘的表情。


    還有一些人,已經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埋骨其中。


    “郢小將軍!快來!禹王殿下和李副將在這!”


    郢靈兒聽見聲音,趕緊朝著那士兵的方向跑過去。


    “殿下!李副將!”


    她看到他們那一刻,瞬間淚目。


    這一年多,在戰場上,她流過無數次的血,卻從未流過一次眼淚。


    這一刻,郢靈兒卻沒忍住哭了。


    她趕緊幫手把他們從雪堆裏扶起來。


    “郢小將軍……”


    禹王的聲音虛弱低微,嗓子已經徹底啞了。


    李旭的眼神悲痛,看著郢靈兒,囁嚅著薄唇:“郢小將軍……大人……將軍他……”


    他忘不了,自己親眼看著衛韶被龍卷風吹至懸崖時的畫麵。


    常識告訴他,衛韶定是兇多吉少了。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雪崩,隻有被衛韶從龍卷風中解救出來的李旭和禹王,幸運的活了下來。


    而衛韶卻被巨大的龍卷風給吹到了那一側的萬丈懸崖下,屍骨無存。


    沒錯,這雪山邊側就是靈玉崖,深萬丈,一眼望不到底。


    禹王最後一眼看見衛韶,就是他用盡全力把他送出那刺骨寒冷的龍卷風之時。


    一出了那風眼,他就暈厥了。


    是衛韶,用他自己的命,換迴了他們的命。


    “郢小將軍,末將隻在懸崖邊,找到了大將軍的劍。”


    一個時辰後,終於有一個副將發現了與衛韶有關的東西。


    他激動的將那把先皇賜給衛韶的寶劍拿到郢靈兒身前,讓她過目。


    郢靈兒看著那銀亮的寶劍,攥緊拳頭,聲音裏滿含悲痛。


    “派人迴去,通知我大哥!


    讓他們趕緊再多派人過來,一起找尋大將軍的蹤跡。


    另外,你再找幾個人,把禹王殿下和李副將先送迴去,他們在雪中困了許久,身體快被凍壞了!”


    “是!末將遵命!”


    “不要!郢小將軍,我要留下等消息……”


    李旭不想走,可他卻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他的一雙腿腳已經徹底被凍麻了。


    郢靈兒擰眉:“不行!李副將你現在的樣子,留下也幫不了什麽忙。


    聽我的話,迴去好好休息!


    等身體恢複過來,再來不遲!


    大將軍絕對不會希望你留在這遭罪!“


    李旭知道她的話有道理,終是聽了郢靈兒的安排。


    那邊在哈克城裏的劉顥一接到消息,立刻就讓郢盛和另一位將軍帶著兩萬人馬過來尋人。


    直到暮色四合,夜色初現,他們依然沒有發現衛韶任何的蹤跡。


    伊城郡北郊軍營


    把所有的飯菜都準備好後,江春曉迴到軍帳中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裙。


    鵝黃色的對襟窄腰長裙,繡著玉蘭花邊紋的小坎,襯得她就像一株含苞待放的春嬌玉蘭。


    軍帳裏沒有全身銅鏡,她便對著木盆的水麵,瞧了一眼臉上的妝容。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好看!


    江春曉捏著手心裏裝滿了他們二人發絲的香囊,側坐在行軍榻上,眼裏都是笑意。


    沒錯,在她來到軍中後,衛韶便將他攢下的墨發與她的青絲都放在了一起。


    神奇的是,竟就不多不少的塞滿了她為他親手縫製的那個香囊。


    出征前一晚,他抱著她的腰,高挺的鼻尖貼在江春曉的耳側,溫柔道:


    “曉曉,等迴去後,我們就可以成親了,是不是?”


    “嗯……”


    就在此時,從帳外傳來奔騰的馬蹄聲。


    江春曉收起香囊,激動的起身。


    定然是他迴來了!


    她快步走向大帳門口,抬手掀起簾子,卻看到了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來人是郢盛麾下的兵,平日,江春曉沒見過他。


    “不好了!江姑娘!大將軍他,失蹤了!”


    “什麽!?你說,衛韶失蹤了!?”


    “是!屬下是郢將軍旗下的兵,奉將軍之命,前來告知姑娘此消息!”


    江春曉臉上的笑意瞬間定格,她纖細的身形晃動,險些直接跌坐在地上。


    還好,她及時穩住了心神,抬手扶住了軍帳的門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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