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這個大胖小子,黑曜一時間手忙腳亂的,用左手抱也不是,右手抱也不是,“我?我……我要怎麽……”


    同樣是第一次為人父母,玉靈凡反而更加遊刃有餘,將懷裏的孩子放到了黑曜的手上,黑曜抱著這個沉甸甸的小家夥,用僵硬的手輕輕地拍打他的背,他一笑,繈褓之中的小家夥也跟著笑了起來,“我當爹了,我當爹了!”


    這家夥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反射弧太長了,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黑曜又看向玉靈凡,臉色一沉,眼睛裏滿是關切,“靈凡,都怪我沒有一直陪在你身邊,我真是個笨蛋,錯過了這麽重要的時刻,不過沒關係,以後我絕對不會錯過了,這次生了一個大胖小子,那以後再生一個小胖丫頭好了,丫頭好啊,肯定長得跟你一樣漂亮……”


    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無疑戳中了玉靈凡的內心,她的眼淚流了下來,在燭光之下顯得那麽晶瑩,這一切都被黑曜看在眼裏,他伸手將她臉上的淚水擦去,動作很輕,很溫柔,“你怎麽了?”


    玉靈凡搖搖頭,黑曜朝著玉靈凡的身邊坐了坐,俯身在她的額頭輕輕地吻了一下,蜻蜓點水一般輕柔,卻充滿了愛意和憐惜,“我開玩笑的,如果你不想,我們就獨寵這小子就好了,我隻是怕他跟我小時候一樣調皮,這樣的話我們以後可得多費些心思才行。”


    她能感受到黑曜說的這些話都是發自內心的,隻是他想要的以後,或許玉靈凡並不能給他了。黑曜輕輕地摟著她的肩膀,下巴抵著她的頭發,玉靈凡身上生來就帶著的清香總能讓他心情愉悅,要是一直停留在這一刻該多好啊!


    眼看著天就要亮了,玉靈凡不能再等了,“陪我去看日出好不好?”抱著自己的人突然怔了怔,“可是你剛剛生完孩子,身子還很虛弱,以後有的是時間看,今天你先好好休息,好不好?”


    “不好!”沒想到玉靈凡竟然也有任性耍小脾氣的時候,還真是很難見到呢,黑曜也不好說什麽,隻能依了她了,黑曜先將孩子交給外麵的梅花鹿,然後來到床邊,將玉靈凡打橫抱起,這一抱,黑曜發現她竟然輕了很多。


    看他站著發愣,玉靈凡便調笑道:“怎麽了?你要是敢說我重了,你就死定了。”


    黑曜笑了笑,抱著她朝著懸崖的方向走去,“胖了也是我的娘子,而且我想說的是你輕了,想當初你第一次跟我迴蛇族的時候,在浴池那裏我抱著你的時候明明比現在還重。”


    懷裏的人嘴一嘟,伸手捶了捶黑曜的肩膀,“你後悔了對不對?後悔娶我了?”


    “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娶到你才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我這人嘴笨,說出的話也笨,什麽都要你先說,什麽都要你告訴我,還好以後有你在,等我們解決了這些事,就迴蛇族去,你就在家帶孩子,而我呢,就隻能去接受那些老古董的‘摧殘’了,可憐如我呀!”


    “你啊,確實不會說好聽的話……”


    這麽說著,兩個人便已經來到了懸崖邊,月光灑在懸崖邊上,灑在玉靈凡白淨的衣衫上,也灑向了整片山林,照亮了玉梵山,玉靈凡靠在黑曜的肩膀上,仿佛世界都安靜了下來,隻有他們兩個人。


    就這麽靜靜地待著,一時無話,所有的話都藏在他輕柔的動作裏,“你說給小胖子取什麽名字好呢?”這一會兒一個稱唿的,還真是讓玉靈凡有些不適應,兩個人肚子裏也沒多少墨水,“要不問問柳兄吧,讓他和忘川做孩子的幹爹幹娘,隻是那兩個人,一個是呆子,一個是傲嬌,到時候真不知道會不會鬧翻天了。”


    “忘川挺好的,獻之也很好,就按你說的做就行。”聽著懷裏的人有氣無力的聲音,黑曜還以為她困了,“你要是想睡就靠著我的肩膀睡吧,等日出了,我再叫你。”


    懷裏的人搖搖頭,動作很輕,但是他還是能感覺到,玉靈凡不肯睡,若她就這麽睡過去,不知道還能不能醒過來,她輕聲問道:“你相信來世嗎?”


    “相信,”簡單的兩個字異常堅定,“要不然冥府不就成擺設了嗎?”


    冥府隻收凡人的魂魄,就連擺渡人都隻渡人不渡仙,有時候想想做神仙還不如做凡人好呢,“你給我講講過去的事吧,一直都是我在說,這一次,我想聽你講。”


    他很想講,但是黑曜卻牽掛著她的身體,不想讓她多勞累,“今天你先休息一下,以後你想聽什麽我都告訴你。”可懷裏的人就不幹了,“我不要,我就要今天聽。”


    今日真就傲嬌到底了唄?難得見到她這般可愛的撒嬌,黑曜的心也軟了下來,“好好好,我這就給你講,要從什麽時候開始講呢?那就要從最開始我們來到玉梵山開始講起……”


    第一次見麵著實不算太愉快呢,連她的臉都沒見到就被打暈過去,醒來已經被送到了山下,隻不過在暈倒的那一瞬間,他眼前閃過一道光,那道光沒有白雪的刺寒,沒有冬風的凜冽,反而多了一絲溫暖,原以為的危險被他拋諸腦後,因為這麽溫柔的光背後,肯定是一個溫柔的人才是。


    “巧舌如簧。”


    “你不喜歡?”黑曜用左臉磨了磨她的頭發,“那我偏要說,我還要對全天下的人說,我最喜歡玉靈凡了。”玉靈凡的臉一紅,其實心裏早就樂開了花,“不害臊!”


    “我愛我自己的娘子怎麽了?我偏要說。”說著便清了清嗓子,朝著懸崖之下大喊,“我!愛!玉!靈!凡!很愛很愛的那種!”聲音在整座玉梵山迴蕩,久久不絕,直到靠在肩膀的人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衫,黑曜才停下,“你知道嗎?我真的是世界上幸福的人了。”


    “我也是,咳咳咳……”玉靈凡劇烈地咳嗽起來,嚇了黑曜一跳,連忙緊了緊她身上的白色長袍,“你看你,這麽激動作甚?我們迴去吧。”


    她極力地克製自己的聲音,“不行,我要看日出,馬上就要出來了,咳咳……”她怕以後沒有機會了,讓她再最後任性一次吧,就這一次。“你……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三個願望嗎?”


    黑曜點點頭,他怎麽可能會忘記呢?那個囂張跋扈的救命恩人,一來就說要嫁給他,然後又要求他帶她下山,那時候的他,剛剛經曆滅族之痛,怎麽可能會答應她呢?所以就隻能帶著她下山了。


    “現在……還剩下兩個,對嗎?”玉靈凡每說一句話都要停頓一下,生怕自己咳出血來。


    “嗯。”


    玉靈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慢地吐了出來,悠悠道:“那……我還可以許願嗎?”


    “嗯。”


    “好,第二個願望,你……你要帶著孩子好好活著。”此話一出,黑曜耳朵裏便“嗡”的一聲,仿佛隔絕了外麵的一切聲音一般,一時之間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什麽?”


    直到玉靈凡的手抓住他的衣衫那一刻,他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玉靈凡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仍然重複著那句話,“答……答應我!”說完,玉靈凡便從他的肩膀滑落。


    幸好黑曜眼疾手快,迅速伸手將她扶住,“靈凡?你怎麽了?”玉靈凡喊了一聲“疼”,黑曜再一看,她白色的衣衫已經見了紅,“這……這是怎麽迴事?”她的身上都是傷痕,手上,腳上,身上,都是紅色的傷痕。


    借著月光,她的臉色越發的蒼白,沒了血色,難怪從剛才開始就有氣無力的,原來受了這麽重的傷,黑曜扶著她,有些不知所措,等他迴過神來,第一反應便是叫人幫忙,“忘川!柳兄!快來!”


    “別……”玉靈凡捂住他的嘴巴,對著他搖搖頭,“別麻煩了,沒……沒用的。”黑曜的眼淚已經湧了出來,但還是一臉茫然,“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什麽叫沒用了?你受傷了,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早在從雲峰迴來的那一天開始,她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她的命早就該結束了,卻憑借著忘川給的治愈靈力和仙丹靈藥才撐到現在,她早該知足了,可是再見到黑曜的那一刻,她想要的就更多了,她想要以後,想要和他一起,永遠在一起。


    然而,上天是公平的,得到了什麽,都是要以失去作為代價的。


    站在不遠處的忘川看著這一切,心裏就像被人用刀淩遲一般,她最終還是要看著她慢慢死去,日出之時,便是她的大限,她的身體早就已經負荷累累,能撐到現在實屬不易,再加上受了嚴重的傷,此刻已是行將就木。


    玉靈凡伸出顫抖的手撫上了黑曜的臉,幫他抹去淚水,“答應我,好不好?”黑曜使勁地搖著頭,他怎麽可能答應呢?“沒有你,我活不下去的,活不下去的……”


    “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玉靈凡頓了很久,才繼續說道,“第……第三個願望,試著忘了我……”


    此話一出,黑曜的心就像被攪碎了一般,“怎麽可能忘得了?”明明是她先說了要他娶她,後來他終於愛上了她,明媒正娶將她娶進了門,一切都在慢慢地變好了,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


    “你……若是不答應我,我……怎麽可能走得安心……”玉靈凡眉頭緊皺,這是命,沒有人可以改變的命運,早在一開始的時候,玉梵仙人算到的劫,最終她還是沒能逃過這個死劫。


    大喜到大悲,讓黑曜難以接受,他還是不願意相信這件事情,“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以後還要在一起,要迴到蛇族去,永遠生活在一起,你怎麽能說話不算數呢?”


    “對不起,這一次……怕是要食言了……日出……好美啊……”天邊露出了魚肚白,黑暗過去,黎明將來,一道白光劃過東麵的山,照著巍峨的山嶺線,照向大地,她的眼前閃過過去的畫麵,他的笑容,他的眼淚,通通都映在了她的腦海裏。


    如果有來生,希望能憑借這個記憶,再一次找到他,也算無憾。玉靈凡的手從他的臉上慢慢落下,一切都要結束了……


    “靈凡——”痛徹心扉的叫喊聲迴蕩在山穀裏,也徹底刺痛了所有的心,梅花鹿抱著懷中安睡的孩子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眼淚早已決堤,“仙子!仙子!”一聲聲唿喚卻再也收不到答複,她去了!


    她曾對忘川說,她早就習慣世事變遷,不再為花開花落感到悲傷難過,不再為昨日的時光不再而感到惋惜流淚,看遍了生死別離,如今輪到自己,反而淡然了很多。


    突然,懸崖邊上閃過一道光,這道紅色的光正一點點地落到玉靈凡的身上,忘川一看,意識到黑曜是想用自己的靈力來維持她的命,一想到這兒便立刻衝了出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可以!”


    卻不想被黑曜用力甩開,“你滾開!”忘川一個不小心就跌倒在地,朝著他吼道:“難道你想讓她這麽痛苦地活著嗎?沒用的,我早就試過了,如果有用,我早就將我的靈力都給她了!”


    懷裏的人慢慢變輕,她的身體慢慢變得透明,然後化作無數的白光飄進了黑曜的懷裏,黑曜拿出自己懷裏的東西,一朵白色的蓮心正吸收著這些星點,“靈凡,你怎麽能拋下我自己一個人走呢?為什麽?為什麽啊?”


    這一聲聲質問,是在質問天地不公,也在問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一點意識到這些,如果能早點意識到,或許就不會這樣了,可是,世界最多的是“如果”,卻沒有如果。


    “哇——”梅花鹿懷裏的小孩突然從夢中驚醒,開始放聲大哭,她隻能將孩子交給黑曜,繈褓中的孩子仿佛也意識到了他的母親已經永遠地離開了,哭聲越來越大,讓在場的所有人越發難受了。


    天徹底亮了,方才環繞在玉梵山的七色霞光再一次匯集,這一次,有什麽東西正踏著七彩祥雲朝著懸崖趕來。


    眾人一看,是一隻腳踏七彩祥雲的麒麟神獸,落到懸崖邊上,來到了黑曜的身邊,低頭看著他懷裏的小孩,伸出舌頭在他的小臉上舔了一下,小家夥立刻不哭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撫摸著麒麟。


    看樣子,新的麒麟之主又現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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