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五色石主人撰


    卷一


    補南陔收父骨千裏遇生父


    裹兒屍七年逢活兒


    詞曰:


    新燕長成各自飛,巢中舊燕望空悲。


    燕悲不記為雛日,也有高飛舍母時。


    這首詩,將白樂天《詠燕》古風一篇,約成四句,是勸人行孝的。常言:“養子方知父母恩。”人家養個兒子,不知費多少心力,方巴得長成。及至兒子長成,往往反把父母撇在一邊。那時父母嗔怪他不孝,卻不思自己當初為子之時,也曾蒙父母愛養,正與今日我愛兒子一般。我當日在父母麵上,未曾盡得孝道,又何怪兒子今日這般待我!所以,白樂天借燕子為喻,儆勸世人。然雖如此,也有心存孝念,天不佐助的,如皋魚所言:“子欲養而親不在。”又有那父母未亡,自己倒先死了,不唯不能養親,反遺親以無窮之痛,如卜子夏為哭子而喪明,豈非人倫中極可悲之事!


    如今待在下說一喪父重逢、亡兒複活的奇遇,與列位聽。


    話說宋仁宗時,河北貝州城中有一秀士,姓魯名翔,字翱甫,娶妻石氏,夫婦同庚,十六歲了姻。十七歲即生一子,取名魯惠,字恩卿,自小聰俊,性格溫良,事親能孝。魯翔親自教他讀書作文。他過目成誦,點頭會意,年十二即遊庠入泮。魯翔自己卻連走數科不第,至兒子入泮時,他已二十九歲,那年才中了鄉榜。明年幸喜聯捷,在京候選。春選卻選他不著,直要等到秋選。魯翔因京寓寂寞,遂娶一妾。那女子姓鹹,小字楚娘,極有姿色。又知書識字,賦性賢淑。有詞為證:


    紅白非脂非粉,短長難減難增。等閑一笑十分春,撇下半天豐韻。


    停當身材可意,溫柔性格銷魂。更兼識字頗知文,記室校書偏稱。


    魯翔甚是寵愛。到得秋選,除授廣西賓州上林縣知縣。領了文恁,帶了楚娘,一同歸家。


    石氏見丈夫才中進士,便娶小夫人,十分不樂。隻因新進士娶妾,也算通例,不好禁得他。原來士子中了,有四件得意的事:


    起他一個號,刻他一部稿。


    坐他一乘轎,討他一個小。


    當下魯翔喚楚娘拜見夫人。楚娘極其恭謹。石氏口雖不語,心下好生不然,又聞她已有了三個月身孕,更懷醋意。因問魯翔道:“你今上任,可帶家眷同行麽?”魯翔道:“彼處逼近廣南,今反賊儂智高正在那裏作亂。朝廷差安撫使楊畋到彼征討,不能平定。近日方另換狄青為安撫,未知可能奏效。我今上任,不可拖帶家眷,隻著幾個家人隨去。待太平了,來接你們罷!”石氏笑道:“我不去也罷,隻是你那心愛的人,若不同去,恐你放心不下。”魯翔也笑道:“夫人休取笑,安見夫人便不是我心愛的。”又指著楚娘道:“她有孕在身,縱然路上太平,也禁不得途中勞頓。”這句話,魯翔也隻是無心之言。哪知石氏卻作有心之聽,暗想道:“原來他隻為護惜小妮子身孕,不舍得她路途跋涉,故連我也不肯帶去,卻把地方不安靜來推托。”轉展尋思,愈加惱恨。正是:


    一妻無別話,有妾便生嫌。


    妻妾爭光處,方知說話難。


    魯翔卻不理會得夫人之意,隻顧收拾起身。那上林縣接官的衙役也到了。魯翔喚兩個家人跟隨,一個中年的叫做吳成,一個少年的叫做沈忠,其餘腳夫數人。束了行李,雇了車夫,與石氏、楚娘作別出門。公子魯惠,直送父親至三十裏外,方才拜別。魯翔囑咐道:“你在家好生侍奉母親。楚娘懷孕,叫她好生調護。每事還須你用心看顧!”魯惠領命自迴。


    魯翔在路曉行夜宿,趲程至廣西地界。隻見路人紛紛都說,前麵賊兵猖獗,路上難走。魯翔心中疑慮,來到一館驛內,喚驛丞來細問。驛丞道:“目今儂智高作亂,新任安撫狄爺領兵未到。有廣西鈐轄使陳曙輕敵致敗,賊兵乘勢搶掠,前途甚是難行。上任官員如何去得!老爺不若且消停幾日,等狄爺兵來,隨軍而進,方保無虞。”魯翔道:“我恁限嚴急,哪裏等得狄爺兵到!”沉吟一迴,想出一計道:“我今改換衣裝,扮作客商前去,相機而行,自然沒事。”當晚歇了一宿。次日早起,催促從人改裝易服。隻見家人吳成,把帕子包著頭,在那裏發顫,行走不動。原來吳成本是中年人,不比沈忠少年精壯,禁不起風霜,因此忽然患病。魯翔見他有病,不能隨行,即修書一封,並付些盤費,叫他等病體略痊,且先歸家。自己卻扮作客商,命從人也改了裝束,起身往前而去。正是:


    隻為前途多虎豹,致令微服混魚龍。


    不說魯翔改裝赴任,且說吳成拜別家主,領了家書,又在驛中住了一日,恐公館內不便養病,隻得挨迴舊路,投一客店住下,將息病體。不想一病月餘,病中聽得客房內往來行人傳說:“前路儂家賊兵,遇著客商,殺的殺,擄的擄,兇惡異常。”吳成聞此信,好不替主人擔憂。到得病愈,方欲作歸計,卻有個從廣南來的客人,說道:“今狄安撫殺退儂智高,地方漸平。前日被賊殺的人,狄爺都著人掩其屍骸。內有個趕任的知縣,也被賊殺在柳州地方。狄爺替他買棺安葬,立一石碑記著哩!”吳成驚問道:“可曉得是哪一縣知縣,姓什名誰?”客人道:“我前日在那石碑邊過,見上麵寫的是姓魯,其餘卻不曾細看。”說罷,那客人自去了。吳成哭道:“這等說,我主人已被害也!”又想:“客人既看不仔細,或者別有個魯知縣,不是我主人,也不可知。我今到彼探一實信才好。奈身邊盤纏有限,又因久病用去了些,連迴鄉的路費還恐不夠,怎能前進!”尋思無計,正呆呆地坐著。


    忽聽得有人叫他道:“吳大叔,你如何在此?”吳成抬頭一看,原來那人也是一個宦家之仆,叫做季信,平日與吳成相識的。他主人是個武官,姓昌名期,號漢周,亦是貝州人,現任柳州團練使。當下吳成見了季信,問他從何處來?季言道:“我主人蒙狄安撫青睞,向在他軍中效用,近日方迴原任。今著我迴鄉迎接夫人、小姐去,故在此經過,不想遇著你。可憐你家魯爺遭此大難,你老人家又怎地逃脫的?”吳成大驚道:“我因路上染病,不曾隨主人去。適間聞此兇信,未知真假。欲往前探看,又沒盤費。你從那邊來,我正要問你個實信。你今這般說,此信竟是真的了!”季信道:“你還不知麽?你主人被賊殺在柳州界上,身邊帶有文憑。狄安撫查看明白,買棺安葬,立碑為記,好等你家來扶柩。碑上大書:‘赴任遇害上林知縣魯翔葬此。’我親眼見過,怎麽不真!”吳成聽罷,大哭道:“老爺呀!早知如此,前日依著驛丞言語,等狄爺兵來同走也罷。哪裏說起冒險而行,致遭殺身之禍。可惜新中個進士,一日官也沒做,弄出這場結果!”季信勸道:“你休哭罷,家中還要你去報信,不要倒先哭壞了。快早收拾迴去。盤費若少,我就和你作伴同行。”吳成收淚稱謝,打點行囊,算還房錢,與季信一同取路迴鄉。時已殘冬,在路盤桓兩月,至來年仲春時候,方才抵家。


    且說家中自魯翔出門後,石氏常尋事要奈何楚娘,多虧公子魯惠解勸,楚娘甚感之。魯惠聞廣西一路兵險難行,放心不下,時常求簽問卜。這日正坐在書房,聽說吳成歸了,喜道:“想父親已赴任,今差他來接家眷了!”連步忙出,隻見吳成哭拜於地。舉家驚問,吳成細將前事哭述一遍,取出家書呈上,說道:“這封書,不想就做了老爺的遺筆!”魯惠此時心如刀割,跌腳捶胸,仰天號慟。拆書觀看,書中還說:“我上任後,即來迎接汝母子。”末後,又叮囑看顧楚娘孕體。魯惠看了,一發心酸,哭昏幾次。石氏與楚娘,都哭得發昏過去。正是:


    指望一家同赴任,誰知千裏葬孤魂。


    可憐今日途中骨,猶是前宵夢裏人。


    當日家中都換孝服,先設虛幕,招魂立座,等扶柩歸時,然後治喪。魯惠對石氏道:“兒本欲便去扶柩,但二娘孕體將產,父親既囑咐孩兒看顧,須等她分娩,方可放心出門。”石氏道:“都是這妖物腳氣不好,剋殺了夫主。如今還要她作什?快叫她轉嫁人罷!”魯惠道:“母親說哪裏話,她現今懷孕在身,豈有轉嫁之理?”石氏道:“就生出男女來,也是剋爺種,我決不留的!”魯惠道:“母親休如此說。這亦是父親的骨血,況人家遺腹子盡有好的,怎麽不留!”石氏隻是恨恨不止。楚娘聞知,心中愈苦,思欲自盡,又想:“生產在即,待產過了,若夫人必欲相逼,把前生孩子托付大公子,然後自尋死路未遲。”不隔數日,早已分娩,生下個滿抱的兒子,且自眉清目秀。魯惠見了,苦中一樂,就與他取名為魯意,字思之,取思親之意。隻有石氏甚不喜歡,說道:“我不要這逆種,等他滿了月,隨娘轉嫁去罷!”魯惠見母親口氣不好,一發放不下念頭,恐自己出門後,楚娘母子不保,有負亡父之托。正在躊躇,不想魯意這小孩,就出起痘花來。魯惠延醫看視,醫人說要避風。魯惠吩咐楚娘好生擁護。石氏卻睬也不睬,隻日逐在丈夫靈座前號哭。楚娘本也要哭,因恐驚了孩子,不敢高聲,但背地吞聲飲泣。石氏不見她哭,隻道她沒情義,越發要她改嫁了。過了兩日,魯意痘花雖稀,卻不知為什,忽然手足冰冷,瞑目閉口,藥乳俱不進。挨了半晌,竟直挺挺不動了。楚娘放聲大哭。正是:


    哭夫聲複吞,恐驚懷中子。


    夫亡子又亡,號啕不可止。


    楚娘哭得昏沉,魯惠也哭了一場。石氏道:“不必哭,死了倒幹淨!”便吩咐家人吳成:“未滿月的死孩,例不用棺木。快把蒲包包著,拿去義壇上掩埋。”楚娘心中不忍,取出繡裙一條,上繡白鳳二隻。楚娘裂做兩半條,留下半條,把半條裹了孩子,然後放入蒲包內。魯惠也不忍去送,就著吳成送去。吳成領命攜至義壇上。那壇上住著個慣替人家埋屍的,叫做劉二,說道:“今日星辰不利,埋不得。且放在我家屋後,明日埋罷。”吳成見說星辰不利,不敢造次,隻得依言放下。到明日去看時,卻早埋好在那裏了。吳成道:“怎不等我們來看埋?”劉二道:“埋人的時辰是要緊的。今日利在寅卯二時,等你不及,我先替你埋了,難道倒不好?”吳成道:“也罷!”遂取些酒錢賞了劉二,自去迴複主命不題。


    且說楚娘夫亡子死,日夕悲啼。石氏道:“你今孩子又死,沒什牽掛了,還不快轉嫁罷!”楚娘哭道:“妾受先老爺之恩,今日正當陪侍夫人一同守節。就使妾有二心,夫人還該正言切責,如何反來相逼!”石氏道:“你不要今日口硬,日後守不得,弄出不伶不俐的事來,倒壞我家風。”楚娘見夫人出言太重,大哭起來,就要尋死覓活。魯惠再三勸解,又勸石氏道:“二娘有誌守節,是替我家爭氣的事。母親正該留她陪侍,何必強她!”石氏道:“我眼裏著不得這樣人。你若要她陪侍我,卻不是要氣死我了!”魯惠聽說,躊躇半晌,乃對楚娘道:“二娘,你既不肯改節,母親又不要與你同居。依我愚見,不如去出了家罷,但不知你情願否?”楚娘道:“夫人既不相容,妾身情願出家。隻恐沒有可居的庵院?”魯惠道:“你若肯出家,待我尋個好所在送你去!”便吩咐吳成,要尋一清淨庵院,送二娘去出家。吳成道:“本城中有個女真觀,名為‘清修院’,乃是九天玄女的香火。小人亡故的母親,曾在那裏出家過來。內中道姑數人,都是老成的。二娘若到這所在去,倒也穩便。”魯惠聞言,即親往觀中訪看,見這些道姑,果然都是樸實有年紀的,遂命吳成通知來意。道姑見說是魯衙小夫人要來出家,不敢不允。魯惠擇了吉日,備下銀米衣服之類,親送楚娘到觀中去。楚娘哭別了靈座,欲請夫人拜別,夫人不要相見。楚娘掩淚登車。徑往清修院中去了。石氏那時方才拔去眼中之釘。正是:


    白鶴頂中一點血,媵蛇口內幾分黃。


    兩般毒物非為毒,最毒無如妒婦腸。


    不說楚娘在道觀出家,且說魯惠既安頓了楚娘,便收拾行裝,哭別母親,仍喚吳成隨著,起身出門往柳州扶柩。隻因心中痛念先人,一路水綠山青,鳥啼花落,適增魯孝子的悲感。不則一日,來至柳州地麵,問到那埋柩的所在。隻見荒塚壘壘,其中有一高大些的,前立石碑,碑上大書魯翔名字。魯惠見了,痛入心脾,放聲一哭,天日為昏。吳成亦哭泣不止。路傍觀者,無不墮淚。魯惠命吳成買辦香紙酒肴,就塚前祭奠,伏地長號。


    正哭得悲慘,忽有旌旗傘蓋,擁著一位官人乘馬而來,行至塚前,勒住馬問:“哭者何人?”魯惠還隻顧啼哭,未及迴答。吳成恰待上前代稟,隻見那官人馬後隨著一人,卻就是前日途中相遇的季信。吳成便曉得這官人即團練使昌期,遂稟道:“此即已故魯爺的公子,今特來扶柩。小人便是魯家的蒼頭。”昌期忙下馬道:“既是同鄉故宦之子,快請來作揖。”吳成扶起魯惠,拭淚整衣,上前相見。昌期見他一表非俗,雖麵帶戚容,自覺豐神秀異,暗暗稱羨。問慰了幾句,因說道:“足下少年,不辭數千裏之跋涉,遠來扶柩,足見仁孝。但來便來了,扶柩卻不容易。約計道裏舟車之費,非幾百金不可。足下若囊無餘資,難以行動。”魯惠哭道:“如此說,先人靈柩無還鄉之日矣!”昌期道:“足下勿憂,令先尊原係狄公所葬。足下欲扶柩,須稟知狄公。今狄公駐節賓州,足下也不必自去稟他,且隻暫寓敝署。等學生替你具文詳報,並述足下孝思,狄公見了,必有所助。學生亦當以薄賻奉敬。那時足下方可徐圖歸計耳!”魯惠拜謝道:“若得如此,真生死而肉骨也。”昌期便叫左右備馬與魯惠乘坐,並吳成一同帶至衙中。魯惠重複與昌期敘禮。昌期置酒款待,魯惠因哀痛之餘,酒不沾唇。昌期也不忍強勸。次日,正待具文申詳狄公,忽衙門上傳進邸報,探得河北貝州有妖人王則等作亂,竊據城池,勢甚猖獗。昌期忙把與魯惠看道:“貝州是爾我家鄉,今被妖人竊據,歸路不通。學生家眷,幸已接到。不知足下宅眷安否?扶柩之事,一發性急不得。狄公處且不必申文去罷!”魯惠驚得木呆,哭道:“不肖終鮮兄弟,隻有孀母在堂,沒人侍奉,指望早早扶柩迴鄉,以慰母心。不能事父,猶思事母。不料如今死父之骸骨難還,生母之存亡又未卜,豈不可痛!”昌期勸道:“事已如此,且免愁煩。天相吉人,令堂自然無恙。妖人作亂,朝廷不日當遣兵討滅。足下且寬心住此讀書,待平定了,扶柩迴去未遲。”魯惠無奈,隻得住下。正是:


    一傷死別一生離,兩處睽違兩地悲。


    黃土南埋腸已斷,白雲北望淚空垂。


    魯惠在昌衙住了多時,昌期見他豐姿出眾,又詢知其尚未婚聘,且係同鄉,意欲與他聯頭姻事。原來昌期有女無子,夫人元氏近日在家新得一子,乳名似兒,年甫一歲,與女兒月仙同攜至任所。那月仙年已十四,才色絕倫,性度端雅。昌期愛之如寶,常思擇一佳婿。今見魯惠這表人物,欲與聯姻,但不知內才若何,要去試他一試。說話的,你道昌期是個武弁,那文人的學問深淺,他哪裏試得出?看官不知,那昌期原是棄文就武的,胸中盡通文墨。所以前日安撫狄青取他到軍中參讚,凡一應檄文、告示、表章、奏疏,都托他動筆。今欲麵試魯惠,卻是不難。當日步至書齋,要與魯惠攀話,細探其所學。隻見魯惠正取著一幅素箋,在那裏寫些什麽,見昌期來,忙起身作揖。昌期看那素箋上,草書夭嬌,墨跡未幹。便歡喜道:“足下字學大妙。”魯惠道:“偶爾塗鴉,愧不成字。”一頭說,一頭便要來收藏。昌期卻先取在手中,道:“此必足下所題詩詞,何妨賜覽。”魯惠道:“客館思親,和淚寫此,不堪入覽。”昌期道:“學生正欲請教。”遂展箋細看,乃七言律一首,雲:


    荷蒙下榻主人賢,痛我何心理簡編。


    《莪蓼》有詩寧可讀,《陔》《華》欲補不成篇。


    死悲椿樹他鄉骨,生隔萱幃故國天。


    石硯楊花點點落,未如孤子淚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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