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京之後,逢貴專意趨承權勢,結交當道,因此雖是個小小武官衙門,卻倒有各處書劄往來,頻頻不絕。逢貴自己筆下來不得,要在京中請個書記先生,有人薦一四川秀才到來。那人姓呂名玉,字瓊仙,蜀中梓潼縣人氏,年方二十,負才英邁,賦性疏狂,因遊學到京,也要尋個館地讀書,當下就應了陸逢貴之聘。逢貴便把一應往來書劄都托他代筆,呂玉應酬敏捷,不假思索,逢貴恐怕他草率,每每把他所作去請問妹子舜英,直待舜英說好,細細解說了其中妙處,然後依著妹子言語,出來稱讚呂玉幾句。呂玉暗想道:“此人文墨欠通,每見吾所作,初時讀不斷、念不出,茫然不解其意;及至進去了一遭,便出來說幾句在行的話,卻又像極曉得此中奧妙的,不知他請教哪個來?”一日等逢貴他出,私問館童道:“你的家主每常把我寫的書文去請問何人?”館童笑道:“呂相公還不曉得,我家舜英小姐無書不讀,她的才學怕也不輸與呂相公哩。我主人隻是請教自己妹子,更沒別人。”呂玉失驚道:“原來你家有這一位好小姐,可有姻事也未?”館童道:“還未有姻事。我聽得主人說.要在京中尋個門當戶對官宦人家與她聯姻。”呂玉聽罷,私忖道:“如何這一個蠢俗的哥哥,卻有這一個聰明的妹子?她既稱許我文字,便是我的知己了。我今弱冠未婚,或者姻緣倒在此處也未可知。”又轉一念道:“他要攀官宦人家,我是個寒素書生,一身飄泊,縱然小姐見賞,他哥哥是勢利之徒,怎肯攀我?”又一個念頭道:“隻願我今秋鄉試得意,這頭姻事不愁不成。”卻又疑慮道:“倘我未鄉試之前,她先許了人家,如何是好?”當下正在書館中左思右想,隻見陸逢貴走將進來,手持一幅紙兒,遞與呂玉道:“先生請看這篇文字。”呂玉接來看時,第一行刻著道:“恭賀任節母陸老夫人五襄華誕乞言小序”,再看序文中間,都是些四六駢麗之語,大約稱述任節母才德雙全之意。呂玉看了一遍,對逢貴道:“這是一篇徵文引。是哪裏傳來的?”逢貴道:“這任節母陸氏,就是家姑娘。今有表弟任君芳寄到手劄一封在此,先生請看。”言罷,袖中取出書來,隻見上麵寫道:


    自去歲別後,兄嫂暨表妹想俱康勝。茲者家慈壽期已近,蒙同學諸兄欲為弟廣微瑤篇,表揚貞節。吾兄在都中,相知必多,乞轉求一二名作,以為光寵,幸甚。徵文引附到。弟今秋擬赴北雍,相見當不遠也。


    表弟任蒨頓首


    陸表兄大人


    呂玉看畢,謂逢貴道:“任節母既係令姑娘,又有令表弟手劄徵文,合該替他多方轉求。”逢貴道:“徵文一事不是我的熟路,他既秋間要來坐監,待他來時自去徵求罷。目下先要遣人送壽禮去作賀,敢煩大才做首壽詩附去何如?”呂玉應允。便取出花箋一幅,磨得墨濃,蘸得筆飽,寫下古風八句道:


    樂安高節母,世係出河南。青鬆寒更茂,黃鵠苦能甘。華胄風流久墜矣,遜、抗、機、雲、難再起。從茲天地鍾靈奇,不在男子在女子。


    呂五一頭寫,逢貴一頭在旁亂讚道:“莫說文章,隻這幾個草字就妙極了。”等他寫完,便拿進內邊,請教妹子舜英道:“這詩可做得好?”舜英看了,笑道:“詩雖好,但略輕薄些。”逢貴細問其故,舜英道:“前四句是讚姑娘守節,後麵所言遜、抗、機、雲,是四個姓陸的古人,都是有才名的奇男子。他說四人已往之後,陸家更沒有恁般奇男子,秀氣都聚在女子身上去了。這等意思,豈非輕薄?”逢貴聽罷,不喜道:“這般說,是他嘲笑我了。”便轉身再到書房,對呂玉道:“先生此詩如何嘲笑小弟?”呂玉道:“怎麽是嘲笑?”逢貴便將妹子對他說的話依樣說了一遍,道:“這不是明明嘲笑?”呂五道:“這猜想差了。小弟讚令姑娘是女中丈夫,不愧四古人之後,奇女子便算得奇男子,此正極致稱頌之意,並沒什嘲笑在裏邊。”逢貴見說,卻便不疑,暗想道:“他是個飽學秀才,我妹子雖則知文,到底是女兒家,或者解說差了也不可知。”遂轉口道:“是我一時錯認,先生休怪。明日將這詩箋並壽禮一同送去便是。”說罷,自去了。


    呂玉暗暗喝采道:“好個解事的慧心小姐。我詩中之謎,又被她猜著了。此詩不但讚她姑娘,連小姐也讚在內。她曉得我讚她,自然歡喜。隻不知她可曉得我還未婚聘否?”到得晚間,逢貴陪著呂玉夜膳,呂玉閑話間對逢貴道:“小弟今秋要給假兩三月,一來迴籍鄉試,二來因姻事未定,要到家中定親。”逢貴道:“先生何不援了例,就在北京進場?”呂玉道:“小弟貧士。哪裏援得例起?”逢貴道:“既如此,先生到貴省鄉試後,可就入京,不消為姻事耽擱。但得秋闈高捷,還你京中自有好親事便了。”呂玉聽說,心中歡喜,笑道:“今秋倘能僥幸,定要相求作伐。”當晚吃過夜膳,各自安歇。次日,逢貴對舜英說道:“秋間呂瓊仙要假館幾月,他去後書柬無人代筆,須要妹子與我權時支應。”舜英道:“呂生為什要假館?”逢貴把呂玉昨夜所言述與舜英聽了。舜英笑道:“我女兒家哪裏支應得來?到那時任表兄若來坐監,央他支應便了。”逢貴道:“我聽得姑娘說,任君芳的肚裏還到你不來,這事一定要借重你。”舜英笑而不答,暗想道:“呂瓊仙原來未曾婚娶,我若嫁得這樣一個才子也不枉了。但他文才雖妙,未知人物如何?”過了一日,呂玉與逢貴在堂中閑話,舜英乃於屏後潛身偷覷,見他豐姿俊朗,眉宇軒昂,端地翩翩可愛。正是:


    以玉為名真似玉,將仙作字洵如仙。


    自知兄長非劉表,卻羨郎君是仲宣。


    不說舜英見了呂玉十分愛慕,且說呂玉歡羨舜英的敏慧,道是有才者畢竟有貌,時常虛空摹擬,思欲一見。一日,正值端陽佳節,逢貴設席舟中,請呂玉去看龍船。至晚席散,逢貴又被幾個同僚邀去吃酒了,呂玉獨步而迴。不想舜英是日乘呂玉出外,竟到書館中翻閱他的書集,恰好呂玉自外闖將進來,舜英迴避不迭,剛剛打個照麵。呂玉慌忙退了幾步,讓舜英出了書房,看她輕移蓮步,冉冉而進,臨進之時,又迴眸斜眺,真個豐韻動人,光豔炫目。有詩為證:


    已知道蘊才無對,更慕文君貌少雙。


    撇下一天風韻去,才郎從此費思量。


    呂玉見了舜英,不覺手舞足蹈,喜而欲狂,恨不得便與配合。這一夜千思萬想,通宵不寐。


    次日起來梳洗方畢,館童來說主人在堂中請呂相公講話。呂玉走到堂中,逢貴迎著道:“有篇要緊壽文,敢求大筆。”呂玉道:“又是什麽壽文?”逢貴道:“內相汪公公五月十五日壽誕,小弟已備下許多壽禮,隻少一篇壽文。今有個上好金箋壽軸在此,求先生做了文字,就寫一寫。”呂玉道:“可是太監汪直麽?這閹狗竊弄威福,小弟平日最恨他。今斷不以此辱吾筆。”逢貴聽了,好生怫然。原來逢貴一向極其趨奉汪直,連這前程也是打通汪直關節得來的。今見呂玉罵他,如何不慍?當下默然了半晌,卻想道:“這狂生難道真個不肯做?待我還慢慢地央他。”到晚間,命酒對飲。飲得半酣,逢貴道:“今早所求壽文,原不勞先生出名,千乞不吝珠玉。”呂玉被他央凂不過,又乘著酒興,便教童子取過筆硯,將壽軸展放桌上,醉筆淋漓,寫下一首絕句。道是:


    淨身宜了此身緣,無複兒孫俗慮牽。


    跨鶴不須誇指鹿,守雌盡可學神仙。


    寫畢,後又大書“陸逢貴拜祝”,逢貴看了大喜。呂玉擲筆大笑,逢貴又勸了他幾杯,酩酊大醉,館童扶去書房中睡了。逢貴見軸上墨跡未幹,且不收卷,隨請妹子舜英出來,秉燭觀之。舜英看了,笑道:“這首詩送不得去的。”逢貴道:“如何送不得去?你可解說與我聽。”舜英道:“總是呂生醉筆輕狂,不必解說。隻依我言語,休送去罷了。”逢貴見說,心中疑惑。次早,令人持了軸子,親到一最相知的同僚解少文家裏。這解少文雖是武官,頗通文墨,當下逢貴把軸上的詩與他看,解少文一見了,搖頭咋舌道:“誰替你做這詩?你若把去送與汪公,不是求福,反取禍了。”逢貴驚問何故,解少文道:“這詩第一句笑他沒雞巴;第二句笑他沒後代;第三句是把趙高比他,那趙高是古時極惡的太監;第四句說他不是雄的,是雌的。這是何人所作,卻恁般厲害?”逢貴大恨道:“這是我家西席呂瓊仙做的,不想那畜生這等侮弄我。”解少文道:“這樣人還要請他做西席,還不快打發他去!”


    逢貴恨了一口氣,別了解少文,趕將迴來,徑到書館中,見了呂玉,把軸兒擲於地上,亂嚷道:“我請你做西席,有什虧你處?你卻下此毒手!”呂玉愕然驚訝。原來呂玉醉後揮毫,及至醒來,隻依稀記得昨夜曾做什麽詩,卻不記得所做何詩,詩句是怎樣的了。今見逢貴發怒,拾起軸來看了,方才記起。乃道:“此我醉後戲筆,我初時原不肯做的,你再三強逼我做,如何倒埋怨我?”逢貴嚷道:“若不是我去請教別人,險些兒把我前程性命都送了。你這樣人留你在此,有損無益,快請到別處去,休在這裏纏帳!”呂玉大怒道:“交絕不出惡聲,我與你是賓主,如何這般相待?我如閑雲野鶴,何天不可飛,隻今日就去便了。”逢貴道:“你今日就去,我也不留。”呂玉道:“量你這不識字的蠢才,也難與我呂瓊仙做賓主。”逢貴聽了這話,十分忿怒,躁暴如雷,兩個大鬧了一場。呂玉立刻收拾了書箱行李,出門而去。正是:


    醉後疏狂膽氣粗,隻因傲骨自難磨。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當下逢貴氣忿忿地走進內邊,埋怨妹子舜英道:“呂家畜生做這等無禮的詩,你卻不明對我說,隻葫蘆提過去,好生糊塗。”舜英道:“我原說是醉筆輕狂,送不得去的。”逢貴道:“哪裏是醉筆,這是他明明捉弄我。我方才趕他去時,他還口出狂言,我教這畜生不要慌!”舜英見說,低頭不語,暗忖道:“我看呂生才貌雙美,正想要結百年姻眷,誰料今朝這般決撒。此段姻緣,再也休提了。”正是:


    好事恨多磨,才郎難再得。


    賓主兩分顏,隻為一汪直。


    不說舜英思念呂玉,時時背著兄嫂暗自流淚。且說逢貴千分怨恨呂玉,想出一個毒計道:“我就把他這首詩到汪府中出首了,教汪公拿這廝來問他一個大罪,既出了我的氣,又討了汪公的好,卻不大妙。”算計已定,等賀過了汪直生辰之後,便把呂玉所寫的詩軸麵獻汪直,細訴前情。汪直大怒,便要擒拿呂玉。卻想詩軸上沒有呂玉名字,且又不好因一首私詩輒便拿人,隻牢記著他姓名,要別尋事端去奈何他。哪知呂玉自從出了逢貴之門,更不在京中耽擱,便即日歸四川去了。


    光陰荏苒,看看過了八月場期,各直省都放過鄉榜,隻有陝西因貢院被火焚燒,重新建造,改期十月中鄉試,其他各處試卷俱陸續解到禮部。呂玉已中了四川第二名鄉魁。舜英聞了此信,好生歡喜。料得乃兄最是勢利,今見呂生高捷,或者等他到京會試之時,賓主重講舊好,那時再要成就姻緣,便不難了。卻不料逢貴早把前詩出首,汪直正在那裏恨他。今見他中了舉人,便授旨於禮部尚書寧汝權,教他磨勘呂玉試卷。那寧汝權是汪直的心腹,奉了汪直之命,就上一本,說四川新中舉人呂玉第三場試策中多有譏訕朝政之語,殊為妄上,合行議處,其房考成都府推官文舉直並正副主考官俱難辭咎。汪直票旨呂玉革去舉人,著彼處有司火速提解宋京究問,房考文舉直著革職,正副主考分別降級罰俸。旨下之日,逢貴欣欣得意,對舜英說知,拍手道:“今日才出得我這口氣。”舜英聽了,吃驚不小,想道:“我兄如何這般狠心?他罵汪直,也是他的氣骨;你附汪直,不是你的長策。一旦冰山失勢,不知後事如何,怎生把個有才的文人平白地坑陷了?”心中愁痛,寸腸如割。有一曲《啄木兒》單說舜英此時的心事:


    心私痛,淚暗零,難將吳越諧秦晉。正相期蘿蔦歡聯,恨無端賓主分爭。鹿鳴幸報秋風信,隻道鸞交從此堪重訂。


    又誰知頓起戈矛陷俊英。


    卻說陸逢貴傾陷了呂玉,汪直喜歡他會獻媚,就升他做了四川指揮使。逢貴大喜,即日謝過了汪直,領了家小出京赴任,迤望四川進發。行個多日,路經陝西北界,時值陝西分防北路總兵郵士豪為克減軍糧,以致兵變,標下將校殺了總兵,結連土賊流民一齊作亂,鹹陽一帶地方都被殺掠。這裏陸逢貴不知高低,同了妻子嶽氏、妹子舜英並車仗人馬正到鹹陽界口。逢貴乘馬先走,教家眷隨後慢慢而行,不提防亂兵衝殺過來,逢貴竟為亂兵所殺,從人各自逃命。舜英與嶽氏見不是頭,慌忙棄了車仗,步行望山穀小路逃奔。嶽氏又為流矢所中而死,單隻剩舜英一人,也顧不得山路崎嶇,盡力爬到一個山岩之上,隻聞四麵喊聲漸近,又聽得賊人喊道:“不要放箭,看有少年女子,活捉將來。”舜英度不能免,不如先死,免至受辱。轉過嶺後,見一懸崖峭壁,下臨深潭,乃仰天歎道:“此我盡命之處矣。”卻又想道:“以我之才貌,豈可死得冥冥無聞,待我留個蹤跡在此,也使後人知有陸舜英名字。”便咬破舌尖,將指蘸著鮮血去石壁上大書九字道:


    陸氏女舜英於此投崖寫罷,大哭了一場,望著那千尺深潭踴身一跳。正是:


    玉折能離垢,蘭摧幸潔身。


    投崖今日女,仿佛墮樓人。


    看官你道舜英拚命投崖,這踴身一跳,便有一百條性命也不能再活了。誰知天下偏有稀奇作怪的事,舜英正跳之時,隻見身邊忽起一道白光,狀如長虹,把舜英渾身裹住,耳邊但聞波濤風雨之聲,兩腳好像在空中行走一般。約有一盞茶時,白光漸漸收斂,舜英已腳踏實地。那白光收到衣帶之間,化成一物,看時,卻原來就是自幼懸佩的這個白玉鉤兒。舜英心中驚怪,抬頭定睛細看,卻見自己立在一個洞府門前,洞門匾額上題著“蛟神之府”四個大字。正看間,呀的一聲,洞門早開,走出一個白衣童子,見了舜英,說道:“恩人來了,我奉老母之命,特來相請。”說罷,引著舜英直入洞內。隻見洞中奇花異草,怪石流泉,非複人間景致。中堂石榻之上,坐著一個白衣道姑,仔細看時,依稀像是昔年贈鉤的老嫗。那道姑起身笑道:“小姐還認得我麽?小兒曾蒙活命之恩,故我今日特來相救,以報大德。”舜英愕然,不解其故。道姑指著那白衣童子道:“小姐,你十年前池邊所放小白蛇,便是此兒,如何忘了?”舜英方才省悟。正是:


    別有洞天非人世,似曾相識在何處?


    迴思昔日贈鉤時,始記當年池畔事。


    當下舜英伏地再拜,道姑忙扶起道:“你且休拜,可隨我到洞後來。”舜英隨著道姑走至洞後,出了一頭小角門,來到一個去處,隻見一周遭樹木蓼雜,卻是一所茂林之內,隱隱聽得隔林有鍾磬之聲。道姑對舜英道:“我送你到此處,還你三日內便有親人相見。我這玉鉤仍放你處,另日卻當見還。”說罷,用手指著林外道:“那邊有人來了。”舜英轉顧間,早不見了道姑,連那洞府也不見了。舜英恍恍惚惚,想道:“莫非是夢裏麽?若不是夢,或者我身已死,魂魄在此遊蕩麽?”伸手去摸那玉鉤,卻果然原在衣帶上。正驚疑間,忽聞林外有人說話響,定睛看時,卻又見兩個道姑走進林子來,一見了舜英,相顧驚訝道:“好奇怪,果然有個女郎在此。”便問舜英是誰家宅眷,因何到此,舜英把上項事細細陳訴,兩個道姑十分歡詫。舜英問道:“這裏是什所在?”道姑道:“是白河縣地方。我兩個便是這裏瑤芝觀中出家的道姑。昨夜我兩人同夢一仙姑,好像白衣觀音模樣,說道:‘明日有個女郎在觀後林子裏,你們可收留她在觀中暫住三日,後來當有好處。’因此今日特來林內尋看,不想果然遇見小娘子,應了這奇夢。”舜英聽了,也暗暗稱奇。兩個道姑引舜英入觀中,那觀中甚是幽雅,各房共有六七個道姑,都信仙姑脫夢的靈異,敬重舜英,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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