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昨天起了好大的動靜,隻是沒有人曉得是了,但那華袍男子還是要就診的。


    這春風堂建在了高地,也是有好處的,城中顯眼不說,這名份就讓富貴人家多光顧,就是平常的小病小痛也要來找他。而真正病了的人卻給不起錢,不過他沒辦法,發善心也不能讓自己吃虧啊。那些富人來堂中扔錢來的,男子也不會好心提醒,人家本就是來炫富的,自己不識好歹,讓自己招了麻煩可不得了。


    靈藥與草藥的區別就在於前者是天地靈氣蘊養而生的,草藥隻可解凡間之病,靈藥卻還有過剩之效,更有一些上乘的術士,能將諸多靈藥其精濃於一粒藥丸之中,更可延年益壽的神奇之效,一粒就要好幾寸金才可買到一般的品質。


    命陽……命陽……茅燊無聊地望著手裏的書,這三境與四境的坎是真難走,資質一般者,算了機緣奇遇進去,也在中三境徘徊,明心與念神之隔,便如天與地之間,沒有千百載歲月,又怎能到那般境地。當然,浩然天下萬萬載,總有些許個例……


    聽得有腳步聲來了,茅燊抬頭;“姑娘哪裏不適,看病還是抓藥。”


    女子披著黑鬥篷,一張臉卻得格外精致,懷裏抱著小女孩,而小女孩似睡著一般,臉靠在女子肩上,不去正眼望人。


    茅燊皺眉,倒不是因為女子他不認識,而是在這大白天的,卻如此穿著,很難不讓人疑惑。


    這女子自然就是朱諾,她看了男子一眼,那要到嘴邊的話就停了下來,稍愣一下:“看病……”


    茅燊看了看她:“姑娘是頭痛還是肚子痛,一般病症的話請去別處,在我這裏可能要費些大錢。”


    朱諾擺出幾個銀子,又望了望小女孩:“她。”


    茅燊便又抬頭望了眼:“行吧,姑娘裏麵來。”


    朱諾走了進去,同時又將神識悄悄外放,而隔如此近,男子都發覺不了,而觀周圍無動靜,女子便皺眉。


    茅燊還自顧說著:“稍等我去熱一些水來,天氣冷了,影響摸脈,還順便可以暖一暖身子。”


    朱諾在凳子上坐下,將小女孩扶正,口裏說著:“這麽大一座堂,就隻有你一個人嗎?”


    茅燊懶洋洋的聲音傳來:“有一些打下手的人,愛瞌睡,現在還沒到,畢章天冷了嘛,我都不想開門的。”


    朱諾晃一晃小女孩,小女孩便迷迷糊糊睜開眼:“阿朱……”


    女子輕輕笑·“青兒別睡了,你都快睡五個時辰了。”


    小女孩把臉埋進女子腰中:“可是好困,現在還是早上吧。”


    朱諾轉頭出門去看天:“太陽倒是升起沒多久,但北方的初春時節,天亮得晚啊,現在快巳時了。”


    小女孩便不賴性子,乖乖地坐起來,伸手揉了揉眼睛。


    朱諾抱著她的臉又望著她的眼睛,可還是沒撐住多久。


    茅燊端了水盆來,邊走邊說著:“兌了些冷水,不是很燙,若是還沒洗臉的話,我再去取一些來。”


    朱諾下意識點頭:“哦……多謝……”


    茅燊看了看剛睡醒的小女孩,便又轉身去了。


    朱諾沉默了,楊武寶能看出來,她自然也能。男子全身上下的靈氣極其濃鬱,但是太柔和太柔和了,這也如他的性格一樣。堂堂法象境的仙師,卻和一個不經世事的孩童一般,一點警覺心都沒有。


    朱諾抬眼望向男子,牆壁隔絕不了她的視線,她清晰地看到男子體內的周天氣脈,靈海之中如流水一般的靈氣,丹田處有九個氣府,生生不息一般遊動。此刻僅是法象,就如此靈蘊,若是到了四境命陽,必能引起一方之亂。


    想到這裏,朱諾閉了閉眼,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多稀奇,還敢一個人。


    若是以他做鼎爐,修為便能日漸飛進,可朱諾卻一點念想也無,首先她可不是那般隨便的女子,再者,這些東西可是邪魔歪道,哪曉得有什麽不好的影響。


    朱諾伸出手,伸進水盆裏試一下,然後再抓著小女孩的手浸進去,暖和的感覺傳來,小女孩眨眨眼。


    這就讓朱諾犯了難,自己好像隻是來找那武者的,可進了門卻不在,本想著直接走的。可男子一句“姑娘可有不適”讓她愣住,糊糊地道了句看病,這就不太好走了。


    小女孩環顧四周:“阿朱,這是哪裏,你在幹什麽呀。”


    朱諾望著再次走來的男子:“給你看病……”


    小女孩先一愣,隨後兩眼發光:“哇,他這麽厲害的嗎!”


    朱諾不語。


    茅燊又端了個水盆,或是怕燙,拿了抹布包著手,緩緩走近來,


    正欲開口說話,就不小心對上了小女孩的雙眼。


    道是越具靈物的生靈便越能看出什麽,似茅燊這樣的靈氣罐一看上了,便是心神俱顫,手沒掌穩,滾燙的水拋起,就迎麵而去。


    朱諾眼睛一凝,男子麵前便生起一道透明的牆一般,開水碰上,被阻擋下來,又有一道風氣,將要摔倒的男子托起。在男子惶恐張口時,順勢歪過小女孩的頭。


    而茅燊也終於是感到自己無可比擬的靈氣,怔怔地望著女子,口中支支吾吾:“多……多謝……”


    朱諾說不了什麽,隻能默默地看著他。


    女子突如其來的天玄境已是讓他足夠震驚了,但男子的心神不定,連靈魂中也似乎在恐懼著。


    而男子腳步始終不穩,朱諾便一直托著,她不會說抱歉的話,也不會讓小女孩說,她是等著男子趕人了。


    茅燊驚魂未定,好半天才緩了一口氣,慢慢地退至牆邊,伸手扶住,示意讓女子放開,朱諾照做。


    深吸一口氣:“剛才……那是什麽?”即使小女孩已經轉過頭去,他還是不敢正眼看。


    朱諾淡言:“病。”


    一聽這話,驚恐中的茅燊不知怎麽又想到一個瘦小的身影,心中生了火氣,竟不害怕了。


    直起身子擺擺手:“你這病我管不了,能力不精是我之錯,誤了姑娘期盼,又耽擱了時間,實屬抱歉,姑娘且迴吧。”


    朱諾又愣住:“什麽……意思。”


    聽得此言,茅燊便咬了咬牙:“姑娘……前輩,我隻是個開堂賣藥的,不知哪裏得罪了前輩,還望明言,在下改過便是。”


    朱諾搖搖頭:“我是說,為何是你要道歉。”


    茅燊提著心:“前輩找我治病,我無能,便是罪過。”


    朱諾皺眉:“這個道理你聽誰講的,大濟仁心是對,但不應該是你這道行該講的吧。”


    茅燊閉口,便不敢講話了,朱諾也不知再問什麽,兩人就沉默。


    小女孩抬頭,一臉歉意的望女子:“阿朱,我是不是又闖禍了。”


    朱諾拍著她的小腦袋:“不是青兒的錯,是天要如此做。”


    小女孩有些不明白:“天是誰,她是壞人嗎?”


    朱諾一愣,隨即笑:“對,她是個大壞蛋,讓好多的人受苦。”


    “哦。”小女孩便點頭,而卻記在了心裏。


    茅燊終於又問道:“前輩是找我哥……楊武寶的嗎?”


    朱諾望他:“還不算太笨,講一講。”


    茅燊猶豫半天,才開口:楊大哥從炎武國跑過來,講了那邊的事,因刺殺一人不成,反被追殺,逃到了嵐池北境,這沚水城中。而那人先前是護鏢的,身上披著寬大鬥篷,用於藏東西。本是實力強力,卻不慎落於一大局之中,毀了前程,斷了後路,又無法輕易擺手,隻能離鄉而去……”說著頓了頓,指著女子,“這一身鬥篷是主要,還有一點,就是你的實力非常強。”


    朱諾皺眉:“什麽話?他給你這麽講的?我可沒有追殺他,我連他的行蹤都不知,這次來沚水城,也是偶然所遇,他有他的原因,我也不過是問他事而已。”


    茅燊不敢駁言,而這就像受言語所迫一樣。


    朱諾深吸一口氣:“罷了,就當沒見過我就是了,叨擾了,告辭。”


    說著便起身,留下那幾個銀子,出門而去。


    就在跨出門檻的時候,迎麵便走來一大群人,看著衣裝猜測,應該是城主府的人物。


    有一衣身華麗的貴婦便與朱諾擦身而過,而朱諾就下意識地擋住小女孩的雙眼,又微側身子,讓了一些空路。


    不曉得那貴婦發覺沒有,隻是頭也不迴的往前走,步伐緩慢,身態有些優雅之意,處處透著富貴之氣。


    朱諾漸行漸遠,倒是隨貴婦一齊來的從者目光向著女子,久久迴不了頭,也怪女子相貌如此惹眼,又忘去了麵具。


    旁邊有人碰了碰他們,眾人才慌忙迴頭。


    就看到貴婦半側過身子,半邊濃妝的臉向來,眼中冷意,一個身份似乎高眾人一些的人便急聲:“不知羞恥,掌嘴!”


    眾人慌忙地齊聲跪下,用手猛地一抽臉,又伏地磕頭。


    “哼。”貴婦似乎從鼻中發出一聲,抬腳進了春風堂。


    朱諾自然曉得身後的事,不過她沒有像小姑娘一樣高興或者害羞,依舊是冷著臉,唯有和小女孩說話時,臉上才會出現鮮有的笑容。


    堂中,自朱諾一走,茅燊便癱坐於地上,法象之上的六個境地他知道,但遇到時還是要心中膽戰。


    正想要緩一口氣,又聽了響動,抬眼便見了走進門的貴婦,眼皮一跳,想要再站起來不急了,索性直接將腿一盤,坐定了下來。


    貴婦抬腳進門,轉頭尋找男子,便看到男子盤坐在地,眼睛微閉,在她望過去時,才緩緩睜眼。


    貴婦稍一點頭,便開口:“茅仙師,你這是做什麽?”


    茅燊一揮袖子站起來,神色平靜道:“早間的氣攻了心竅,正在調息正脈。”


    貴婦又一點頭,淺淺一點尊敬:“茅仙師也自有鴻蒙之惡,是我無知了。此間打擾,是有事。”


    茅燊揮手掃去地上的水:“是何事,得了什麽病。”


    貴婦走得深入一些:“是我兒的攻心病又犯了,還要再向仙師求一方敗火之藥,當然若能根治,也可……”


    茅燊皺眉:“少城主是淫火攻心,緣於泄陽補陰,這般之症,無可對診,若非靈丹這般奇物,便補不了泄氣反之處。”


    貴婦卻是直接問:“那問仙師,靈丹之物,何處可尋呢?若些錢財,張來即可,隻向我兒一個良方。”


    茅燊閑了閉眼:“靈丹奇物,並非尋常,其價值之大,你一城之力也難換一粒。何況此等之物,我也難得,隻有命陽的大仙師,聚出丹火的靈氣,才可堪堪煉得。”


    貴婦便歎一口氣:“看來是時候未到,茅仙師你先開藥吧。”


    茅燊便取了紙筆,揮手在寫了幾行字:“鐵木茸二錢,陽春草三兩,清心二雨,紅芙蓉半錢……共計二十七隻銀。”


    貴婦看一眼身旁之人,那人便接過方子,去藥房裏抓藥了。


    茅燊不禁轉頭去看了一眼,貴婦便說著:“茅仙師且放心,我手下人老實的很,不會偷抓多藏一些的。”


    茅燊收迴目光:“我藥房裏有不少珍物,我怕磕壞了些。”


    貴婦又言:“如有虧損,我盡數奉還。隻為了不讓仙師親自取藥,這也是我個人的禮數,還望莫怪。”


    “如此就行,沒有什麽怪罪的。”茅燊雙手後背,這樣說著。


    這貴婦便就是此方城主夫人,叫做蔣雲妍,如先前說過,那華羽的性子便是從她身上學來,隻是這般平和氣,僅是他茅燊為三境仙師罷了。


    他也為術士這事並不是隱蔽著,連那一個平民般的老醫師也曉得,自是講了些話的。也是他的春風堂地處高地,裝橫豪華的原因。


    等抓藥的人出來了,貴婦交了銀子,便又領著眾人離去。


    天空僅是初陽,但還是有人撐起傘,步步緊著前行。


    等所有人走後,茅燊終於緩緩一口氣,皺了皺眉頭。當初楊武寶說他醫術高明,尋常小症,手到病除,疑難雜症,也日漸迴天術,這雖然講得不假,法象之後,他便能淺淺地洗練至骨髓了。但話語之中仿佛在講他是實力很強的術士。在眾人麵前露了一手,將一個人手臂上的腫瘤清除汙穢後,三日就摘下來了,這也讓連城主府也把他當神仙一般供著,就成了富貴人的樣子。


    人來人往的,他也聽起了蔣雲妍的本性,隻道是人生諸事無常。在眾人眼中,他必須裝成實力真的不俗一般,即使那位劍師問起,隻要不出手的問題,他也要硬著頭皮答下。


    而楊武寶呢,將這燒得滾燙的金磚丟給自己後,一個人跑去炒菜了,當時可讓男子氣了。


    茅燊望著門外的沚水城,緩緩皺了眉。先前那個小男孩在時,正要與楊武寶道其怪異被阻,講了一句沚水起亂,這也不是胡口亂講的,同樣是因靈氣滿溢,他也能看一些天時。他冥冥之中,看著城上天空陰蒙蒙,有些黑氣飄過。


    心中起想法時,又到了今早楊武寶的離去,說是什麽出去做一些假動作,將那女子引走,可估計他也想到,那女子卻直接找過來了。


    還好離開了,不然又得打一架。男子心中暗道,這城主夫人又正巧來了,那時該怎麽解釋?昨日有女子法術罩著,現在怎麽辦。


    那個少城主,茅燊不是本地人,但也不喜著,性格驕奢,喜淫縱樂,這樣的人掌了沚水城,可不免一禍啊。


    搖搖頭不去想了,男子將地上的水盆端起,放了迴去。又坐進了櫃台,翻起了書,不是藥書,不是法術,而是詩集。


    又過了些時候,有幾個人陸續走了來,便是堂中管事與抓藥、開方、待人的門客。於是男子又板起臉,一一訓了他們。


    幾個紛紛點頭,口口道著是,不知是從心還是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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