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城牆上,自花樹看著城中戲樓前搖頭晃腦的小男孩,沒有說話,轉過身去,麵著眼前潮水一般的強者。


    可白花柳心裏就不樂意,惡狠狠地瞪著他。


    男子笑笑:“我們就不要頂撞小聖人了,看看眼前是如何吧。”


    白花柳握著長戟在地上截了戳:“要打就打!”


    白花樹淡淡地看著眼前,若是可以,他是不想打架的。他們是來殺人的,那就必須有見紅一方。


    眾人又在喊話了,仍是一些“天理難容”,“世人共憤”之語,聽了幾百遍,一點也不想聽見了。


    再往城中望一眼,就對他們說道:“我想走遠一些,怕壞了這一座減,可若我離開,有人就要闖進去了。”


    眾人沉默不語,他們也聽說,洞天出世,而白姓兩人也現身了,兩者皆讓天下動容。聰明一些的人隻想趕過來看一看洞天城府,自古至今,洞天開籠有數次,但每次也隻有說著外景,無人得知更深城府。


    洞天是諸聖圍造的小天地,隻在凡間裏通外界,那一些仙家之人是觸碰不得的。而洞天裏的景物,經了歲月淘洗,也會超凡脫俗,小小一隻瓷碗,也是改命的寶物,要不說有人要來拿寶呢。


    可每次開籠就有一尊聖者守著,七日之後便會散去天地純淨的靈氣,而聖人就駐守七天,似乎不讓別人來奪這天道之物。


    白姓二人說是大罪人,但這一座盈滿的聖城不比他們影響力小,若是比較,還真有人要先奪寶。


    有人冷聲:“我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麽東西能讓你們來守洞天,你們不與聖人交好吧。”


    白花樹笑一笑:“此方洞天是哪一位聖人,我還沒有見過呢。”


    眾人便皺眉,他們是不相信兩人把聖人怎麽樣了,錢財之類的也不會有。那麽便是聖人不管他們,這又是為何?


    白花樹往東麵看一眼,便匆匆收迴視線:“我不是受聖人之托,我……也是為我們自己。”


    這一句話模糊不清,但眾人聽著好像對他們有好處。


    “白花樹!”一聲大喝,就有人站出,“我倒是想要看一看。你們是有多大的本事,憑著念神的修為就能攪亂天下!”


    此言一出,氣勢直衝峰頂,周遭的空氣都變得壓抑。


    白花柳猛一跺腳,一陣氣勢衝頂,撐開那人的勢,龐大過及,撞得風聲支離破碎。


    眾人稍稍皺了眉,口中不覺稱歎:“好純粹的意。”


    女子雙目炯炯有神,手中長戟的氣息令人膽戰。


    但眾人見了女子手上的長戟,便皺眉:“你是在小瞧我們嗎?”


    這不說可好,說了可讓女子氣得冒煙兒,狠狠瞪白花樹。


    男子也隻能附著笑,轉而對眾人道:“我們是好久不動筋骨了,不知諸位可有鍛練。”


    沒有再多話,念想間便出手,漫天寶物與法術傾出。


    白花樹一招手,黑白兩個氣旋飛出,一道壓力便蕩出,眾人手腳一輕,要往後倒去。


    不少人反應迅速,斂氣下沉,穩住了身形。


    人影一閃,白花柳提著長戟衝上,手腕翻動之間,竟舞出槍的意境,卻是讓眾人臉色不太好。


    比天境的武者勢氣能壓萬人,說長戟用得不順手,女子也不在下風。武者與術士交戰,各有各的優長短處,先出手拿優勢,又是人多,白花柳心中吃力。


    而來的這一眾人中,也沒有人出全力,即使是來殺白花樹的,也在心中各自有著提防。


    在城牆的另一邊,那個抱著劍的男子仍然一動不動,好像不是來報仇的一樣。算著破門為第一日,這便是第三天了。


    男子伸出手抓了抓風,有些殘缺,但心裏沒有什麽波動,除了不久前才來的一眾人,他是能看到那東麵城牆上的乞丐的,想了一想,並沒有作楫行禮。


    他來是找白花樹的,不管他們兩人死或不死,他都是迴不去的。跟著來的同門那一些人,要不是南宮雲說的在洞天裏,怕是不會來的,而自家師父現在應該在罵南宮雲愚昧無知吧。在哪裏打架都可以,就是不能在洞天裏,不說惹了聖人不高興,是讓本源之靈動怒,終身便與大道無緣了,這也是白花樹口中所說為何他們不敢來,可不是狂言妄語。


    陳景然稍稍挺了挺腰,當初說自己要來,師父可是苦口婆心一晚上,說著切莫心躁,不要意氣用事,叫人盯著,等一段時間也非不可。


    可男子僅是一麵沉默,一麵微笑以待,給師父端了一碗茶水,陪他到天明。老人家見了不管用,也沒有責罵他,氣得趕走他,暗自裏歎息著。


    那陳浩然也是他的得意弟子,他也想去剮白花樹兩刀,可自己要出了意外,祖宗上下來的聽雨峰就落沒了。


    老人家就兩個親傳弟子,這全都折了出去,怕是要關自己好多年了。對了,還有一個叫石鍾的,修為上乘,天賦也不錯,還出人頭地了,可卻不讓老人家看中。


    這麽想著時,陳景然有些疑惑了,望向城中仔細了些,可依舊沒有發現什麽,倒是在一座斷樓下看到了坐在石頭上啃著油餅的小男孩。


    起初還很疑惑,目光後移,看到那個小竹簍時,目光有一些冷下來了,眉毛也微微皺起,思考什麽。


    小男孩也看過來,看著那一大片人,正準備調侃幾句,突然想到什麽,喃喃幾句:“那個臭乞丐不會也將我算進去了吧?不行不行,我還得再躲一會兒。”


    這樣一說著,就準備離開了。可突然疑惑轉頭:“嗯?”


    陳景然望著小男孩,抬腳就要踏出。


    這應該是秋花庭的那個小先生,那和五鳴沒什麽仇,卻和五鳴的那個女人有仇,所以他第一想到的就是那個小男孩了。


    突然,一陣寒意從腳上生起,延至心頭,讓陳景然的腳停在了半空中。呆立良久,他還是把腳收迴來,但再望著小男孩,口中言語道:“你與五鳴的恩怨我不摻和,但還請你莫傷了石鍾師弟,聽雨峰的人才不多了。”


    小男孩咧嘴冷笑:“你以為你是誰?本事沒你哥大,你師父都要尊著我說話,你這個親傳弟子就沒教養啦?”


    陳景然懷劍:“我師父也是讀書人,對於學問大的人,他自然會尊重,我不敢以下犯上,但我也是將死之人,隻想給師父留個念想。”說到這裏頓一下,又道:“我死之後,讓師弟把劍帶迴去給師父吧。”


    小男孩撇了撇嘴:“我還沒答應呢。不過知道自己是將死之人,覺悟還不錯嘛。不過你們確信你能殺得了白花樹二人了?”


    陳景然淡然:“不知可否報仇,但我也必須來,我死之後,會有更多人赴上去的,這二人無論去何處了,都要死的。”


    小男孩聳聳肩:“聽你們講得如此厲害,我都想去見一見當年的白花樹和白花柳了,看看他們是為何殺人了。”


    兩人便各不說話,小男孩想了想,沒有立刻迴去,而是在城裏逛起來,陳景然稍稍抬頭,望去東麵,那個乞丐男子背對他躺著,一身爛衣服,沒一點“聖者”的樣子。


    可這樣的人卻讓天下人不敢不敬,不過陳景然想著自己可能要死在他手上,也要對他行禮的話,心裏不爽。


    而那個乞丐男子卻對他不理不睬,半眯著眼睛看天。


    而男子醒來後,城外那一眾人也不動了。少年坐了起來,此間微風徐來,少年發梢微微揚起,依舊帶著頭巾,學著男子舉目望天。餘通側過身子歪頭往城中看,臉上笑意與歉意。秦蓉坐在牆頭,懷抱著小姑娘。那四個小家夥,除了挨著少年的小青蛇,便都站在城牆上,似乎在等什麽。


    少年問了一聲:“兩碗半大俠,你做了大聖人,有什麽感想。”


    乞丐皺眉:“你哪裏來的叫法?沒點尊重啊。”


    少年不轉頭:“我也沒講錯啊。你以後是該錦衣玉食了吧,相比於現在這番樣子,你怎麽想?”


    “切。”乞丐瞥了他一眼:“喜歡當乞丐你就去當唄,可別拉著我。迴頭我就去吃一頓大餐,饞死你!”


    玄衣撇了撇嘴:“我才不稀罕。”


    而這時,一直沉默的餘通開口了:“小友,你與那兩個丫頭一起時,可有發生了什麽事。”


    玄衣望向餘通:“呃……差一點打了起來,不過問題不太大。”


    餘通轉頭看著他:“又有這個?


    “那自然……”少年隨口說著,卻想到什麽,神情有些不自然。


    餘通眉頭一皺:“怎麽了?


    “啊哈哈。”少年撓撓頭,“沒事沒事。”


    男子點著頭,說著:“我馬上就要去玉京城了,和你說的一樣,皇帝確實換了,要去迎登基大典了。”


    聞此言,秦蓉迴頭疑惑望了一眼,男子也轉了轉眼珠。


    玄衣點點頭:“和我說這個幹嘛,你不會讓我一起去吧。”


    餘通搖搖頭:“不是。這城裏感覺住不得人了,所以我那兩個丫頭得讓人看著,但是我隻能帶著一個。”


    玄衣眉毛一挑:“城主大人。你這……使不得吧……”


    餘通想了什麽,笑了:“我帶著大姑娘一起去玉京城,我這一身修為一直瞞著她,她可要生氣了,我要陪著她;你要去玉流吧,做為學府之國。那邊也應該有不少名醫,你幫我帶著二丫頭去治病吧,一切開銷可找我。”


    玄衣一頭汗:“城主大人,這可不是我幫不幫的問題,我一個外人,才來這裏幾天時間,城沒了不說,你就直接把二小姐推我身上來了,你這……總要讓我有理由去做吧,我不是好人的。”


    餘通盯著少年看了一會兒:“也對啊。”


    少年點點頭:“是了,自家姑娘自己看著嘛,為啥隻能帶一個。”


    “小友。”青年男子端坐著身子,“是否婚配?”


    空氣也沉寂好幾息,眾人都愣著了。


    “啊?”少年張大嘴巴,好半天說不來話。


    秦蓉滿眼亮星星,一臉精彩的看著兩人。


    餘通輕笑道:“小友不是講著什麽理由去做嗎,若是結緣,不就是天經地義了嗎?嗯?不對了嗎?”看著幾人臉色,疑惑發問。


    少年一臉無語:“城主大人……您真的是二小姐的爹嗎?”


    餘通道:“舍不得我肯定是舍不得的,不過我也早想過這樣了,你的命運有奇遇,所以讓二丫頭在你身邊待著,突然就有一天好了呢?隻是你先不要和她說。”


    少年嘴角一抽:“原來是拿我接難,這麽直白,不怕我不答應嗎?再說你應該也知道二小姐的樣子不止是病吧。”


    餘通笑:“自然不是病,若有病症的話,也不會讓我發愁,天底下沒有那個人治不了的病。”


    玄衣皺眉:“什麽病都能治,天底下有這樣的人?”


    而餘通又自顧自地說道:“我那二丫頭自小帶著病,很少出門曬太陽,長得可白淨了,我又教她讀書寫字,不說滿腹文筆,也能書能語,讓她多見見外麵的世界,也豐實豐實眼界……”


    這樣子,真像媒婆的說辭一樣。


    少年有點怕餘通了,他有些猶豫著說道:“餘城主,您是怎麽覺得我的命運能救二小姐了,我自己都不覺得我的命多好。”


    餘通便沉默了,那小雀饒有靈性,一年走一次亓荒,不知道是怎麽進來的,一次便叼走一片紫竹葉,來往大概有十六年整了,而算著少年生辰,也有十六了,這種種所述的大概是仙師道人常念叨的命運無常,變法萬千了吧。


    不過這些是不能說給少年聽的,泄露天機的事情,可是要折壽的。江湖上有一些沒落的術士,就靠著算命拿財,規矩上又露半數,不會全全道出,此便是“天機不可泄露”。


    少年見了男子不開口,便也不去問了,至於餘通講的事,他還是想著不答應。自己來了亓荒遇到的第一件事就和二小姐婚嫁有關啊,怎麽說餘城主也要親自去問問二小姐吧。


    響聲連連的西城處,所有人都看著纏鬥,而正如白花樹說過一樣,有人趁機走了進來。


    那個女子斂住氣息躲住以後,便一臉慌張地四處望,尋找著什麽。


    女子是沒有怎麽發覺奇怪的,又或者心中起亂擾了神智有些弱了。不止是白花樹、白花柳發覺,東城牆上的乞丐迴頭,一臉冷意地望過來。


    少年說了一句話,讓乞丐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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