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後山上。


    青年男子又一次站在小竹林中,這一次,他肩上多了一隻信鴿。


    餘通望著溪水,心神不寧。


    “前皇李承章退位,無緣失蹤,新帝李玄命上位,逐出二皇子李玄衣……李玄命……李玄衣……”


    也不怪他不知,這樣偏遠的小城是連皇子的名字都無從知曉,隻有更替帝王之時,昭示天下以舉登基大典。


    餘通皺眉看向城中:“一月之後,玉京城……一月時間嗎,那是要即刻啟程啊……”


    形可餘通一想著如今勢,就有氣悶:“太平日子是徹底沒了。”


    又一想到小男孩,歎息:“想叫五鳴巷那邊,怕也不敢出手了。”


    肩上的鴿子飛下,在小溪裏撲騰幾下,洗了洗羽毛,一副與世不爭的樣子。


    青年男子轉身離去,心中起意,大相師,你若真要動手,我也不顧什麽大事小節了,管它什麽洞天福地,我們不稀罕!


    心中這樣想著,不一會兒就到了府中,迎麵走來青衣少女。


    不知為何,方才是雜亂的心境頃刻間平靜下來,男子笑道:“做什麽呢?”


    餘嵐白了他一眼:“我去叫我妹起床,準備去逛一逛。”


    餘通愣了一下:“這幾天就不要出去了吧。”


    餘嵐雙手抱胸:“怎麽?你把她軟禁起來了,是準備明天送人了?”


    餘通苦笑:“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幾天有些亂,我擔心你們。”


    餘嵐不在意道:“難道這城中還有不認識我的?他們豈敢……”話到一半,眨眨眼,似乎想到什麽。


    而餘通繼續說著:“近些天來的外鄉人多,其不善之人也定有……”


    “哎呀哎呀!”餘嵐打斷,“我是劍修好嘛,能護著洛兒就行。”


    說完也不管男子同不同意,一溜煙兒跑向某個屋子。


    這個時間裏,素衣少女還在熟睡,她躺在床上,眉頭緊皺,似乎連瞌睡也受著病痛。


    昨日再也沒見著那隻小雀,少女心情不由低落一些。


    好不容易睜開了眼,第一感覺卻是頭部的疼痛,盡管已然習慣,可難受了這般苦。


    餘洛支撐著身子坐起,向窗外看去,已是早晨。


    深吸了一口氣,就要翻起身來。


    “唿!”一陣風吹來,青衣少女推開門,掀起一陣風。


    餘洛嚇了一跳:“姐,怎麽又不敲門!”


    餘嵐走前去揉了揉她的臉:“我還那麽多講究,你就習慣吧。”


    餘洛撇了撇嘴:“整日說我安分守己,自己卻像個野丫頭。”


    餘嵐作生氣瞪她一眼,素衣少女卻直仰著頭,一點不怕的樣子。


    讓餘嵐不禁出笑:“你這小妮子。”說著,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


    “嘿嘿。”素衣少女開心笑著,“姐,這麽一大早找我幹什麽?”


    餘嵐笑著:“帶你出去逛逛,怎樣?”


    少女頻頻點頭,餘嵐忍著想咬她一口的衝動,去架子上找衣服:“喜歡穿哪一件,我給你看看。”


    餘洛坐在床上:“隨便,姐幫我看。”


    不一會兒,餘嵐替少女換上衣裝。


    餘洛歪頭打量打量,白衣白裳,蒼翠玉簪,朱絲束發,青帶纏腰,衣袖款款,清麗瀟灑。


    餘嵐笑:“挺不錯的,怎樣?”


    餘洛也笑:“我聽姐的。”


    餘嵐便領著少女出門去,正遇上青年男子。


    瞧見他一臉焦慮,餘嵐問:“怎麽了,什麽事勞著你費心了?”


    餘通抬頭,見著清秀的少女,笑:“我過不久要出一趟遠門,正想著解決眼前諸事。”


    餘洛探頭問:“爹,什麽事啊?”


    餘通猶豫多時,開口:“大雲確已換帝位,作為國中之城,我要去登基大典,迎新皇上位。”


    聽此言語,餘洛一臉震驚:“怎麽就這樣,真換了啊!”


    而餘嵐沒緩過來:“什麽?皇上沒了……哦,換了啊,什麽情況?


    餘通搖搖頭:“信是天翁送來的,沒有詳細說明,恐怕去了才知道,隻有一月時間,我要盡早出發。”


    餘嵐突然發問:“你若走,亓荒怎麽辦?”


    就這無隱意的話,卻讓青年男子身形一僵。


    “你要問的是洛兒怎麽辦吧。”餘通緩緩發聲,“過事之後再去趕路,不要太慌張。”


    說著,向一旁走去,細慢活語傳來:“元荒與我,要麽共存,要麽共亡……”


    可突然間,又想起什麽,轉頭對兩女說道:“以後我若不見,多聽聽別人的話,對你們有些好處。”


    說完便徑直離開,餘洛揮手與其告別,又看著青衣少女。


    餘嵐喃喃:“這就換皇帝了,前皇我都還不認識呢,如此草率,真該說世事難料嗎。”


    餘洛有些低落:“姐,明天……”


    餘嵐在她頭上猛一拍:“別去想,有我在。”


    少女吃痛捂住頭,委屈地點了點頭。


    餘嵐拉起她的手:“去逛一逛吧,不要被攪了興致。”


    青衣少女握住各為烏瑤的劍戴在腰間,牽起餘洛的手向街上跑去。


    走上街,繁華之景盡在眼前,絲毫沒受大雨所惱。


    但餘洛眼睛裏都閃著星星。多年受病,雖也有出門走路,還有太多事物不曾見到,便會如此開心。


    餘嵐笑道:“想去什麽地方?有什麽想吃的?說就行。”


    “哦。”餘洛見到這樣場景,有些不知所措了。


    正惶惶間,路過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貯子,見了餘嵐,恭敬一禮:“大小姐貴安。”


    說完看一旁的餘洛,有些疑惑。


    餘嵐皺眉:“這是我妹妹。”


    小貶子連忙拜禮:“失敬,原來是二小姐!”


    餘洛好奇地指了指:“那是什麽,紅紅的,好吃嗎?”


    小貶子解釋道:“二小姐,這個叫糖葫蘆,很甜、很好吃。”


    心中又起疑惑,可沒敢露出表相。


    餘嵐瞟了一眼他,拿出些錢:“拿兩串。”


    小貶於悻悻一笑,接過錢:“多謝大小姐。”


    說著挑出兩串個頭大的遞了出去,餘嵐接好,小貶子便走開。


    餘嵐拿著一串放在餘洛嘴邊,少女舔了一下,頓時兩眼發光:“哇,好甜啊。”


    餘嵐笑意蕩漾:“拿好,慢慢吃。”


    餘洛接過,開心咬下一顆,又跟著姐姐向前走去。


    一路走過來,有賣糕米點心的,有賣小玩具的,也有胭粉脂盒,


    百姓常具,青衣少女也第一次看如此細致,也跟著張大嘴巴。


    走著走著,餘洛都暫忘了病痛。


    這時,餘洛停下,餘嵐問著:“怎麽了?”


    餘洛抬頭憨笑:“姐,我餓了。”


    餘嵐也笑:“走,姐帶你去大樓裏吃好吃的。”


    可少女拉了拉衣袖,指著不遠處小麵攤:“我想吃那個,在屋子裏沒吃過呢。”


    餘嵐想了想,還是帶她過去:“隻是一般平民吃食,怕不喜歡。”


    餘洛在板凳上坐下:“那我也嚐一嚐挺好啊。”


    餘嵐笑著搖頭,對著店小二道:“煮兩碗麵,一大碗,一小碗,煮好一點。”


    餘洛舉起手:“我也要大碗!”餘嵐笑著拍她頭。


    那店小二受寵若驚,連忙點頭,趕去添了柴火。


    餘嵐來少女身旁坐下,一摸桌子,發覺竟有些新。


    也沒多想,抬頭問道:“怎樣,還高興嗎?累不累?”


    餘洛點點頭,又搖搖頭:“高興!不累!我還要逛。”


    餘嵐笑著:“好,先吃完麵。”


    餘洛坐在板凳上,頭到處張望,興致不減。


    過了好一會兒,店小二端上兩碗麵、還有些惶恐:“大小姐,小店廚藝不精,如若不喜,還望莫怪。”


    “沒事,你去忙吧。”餘嵐拿上筷子和丁和,熱氣撲麵而來。


    店小二點頭,便退開。


    餘洛也學著餘嵐的動作和了和麵,熱氣撲到臉上,吸了吸鼻子,喜欣道:“好香啊!”


    餘嵐見了她的樣子,不禁想起往事:“我在遊曆之間,也吃麵,和你一個反應,吃多了山珍海味,倒有點想念凡民俗食了。”


    說著挑起一撮麵,咬了一口,鮮香沁鼻。


    餘洛想起什麽,晃著頭念道:“山茶不比椿更早,五食無味無人曉。”


    餘嵐失笑。點了點少女額頭:“怎麽還文雅起來了,老爹的書看多了?”


    少女“嘿嘿”一笑,埋頭吃麵,心靈與胃的雙重滿足。


    不一會兒吃完麵,兩女又高興地走上街,漸漸向北麵靠近。


    日上三刻,一眾人從望析風樓上下來,而那樓上的破洞,已讓人修好,仿佛什麽也沒發生。


    黑衣少女如往常一樣坐在樓上,杯裏抱著半碗雨水,還有水中的銅錢。


    夕雨拿起銅錢看了看,強忍著把它揣進兜裏的衝動,還是放了迴去,迴頭看看樓下,白總管交了修繕費,便往樓上走來。


    見了夕雨,白總管有些謙意地說道:“讓你見怪了。”


    夕雨搖頭:“沒有,白先生。”


    白總管望著她,問道:“夕雨姑娘眼神飄忽不定,可是有什麽心事?”


    夕雨緊握了握手中的碗:“玄衣他……不會有事吧。”


    白總管迴道:“這便不知了。不過應該不至於背上命。”


    聽著輕描淡寫的話,少女不禁後背發涼,作意笑笑,又轉頭向街上。


    與此同時,一青一白兩道倩影走來。


    餘洛迴望四周:“姐,感覺這裏比其他地方安靜好多。”


    餘嵐也望望:“偏北之地,多是小樓房,人也稀少。”


    餘洛抬頭,正對上一雙淡淡金色的眼眸,不小心眨眼,正是坐於樓上的黑衣少女,墨色眼瞳有些驚訝。


    餘洛向上指了指:“望析風?姐,這是什麽意思?”


    青衣少女歪頭一看,笑道:“這是戲樓。怎麽,想聽一聽戲?”


    餘洛有些疑惑:“不太清楚呢。”


    餘嵐拉起她手:“我覺得很有意思,去看看吧。”說著拉著少女走進。


    剛進門,白總管便迎上來:“不知二位小姐到來,有失遠迎。”


    佘嵐麵無表情:“我帶她來聽一段戲詞,不知貴樓如何安排。”


    白總管笑:“兩位移步上樓,等待片刻。”


    餘洛輕快地跳上樓,正看到黑衣少女望著自己,心中莫名熟悉。


    夕雨趕緊起身,微微欠身:“見過大小姐、二小姐。”


    餘嵐想了想:“哦,你是和那少年一起的姑娘,原來你是唱戲的。”


    白總管跟著上來,聽得此言,笑問:“大小姐與夕雨姑娘還認識。”


    餘嵐摸了摸下巴:“夕雨……有一麵之緣,當時場景,至今還記得呢。”說罷,有些笑意望著黑衣少女。


    夕雨臉紅,低了低頭:“大小姐其實誤會了,你隻與他說事而已。”


    “哦?”餘嵐追問。“你說什麽?”


    “這個……”夕雨看了一眼餘洛,轉過頭,“不方便細說。”


    餘嵐便收斂笑意:“你還在,便說明還有戲唱吧,不知何時獻藝,讓我聽道聽道。”


    白總管勸道:“夕雨姑娘方才唱過了,並且身體有些不適……”


    “沒事。”夕雨笑一笑,“既是大小姐之言,小女子也不好推辭。”


    白總管點頭:“你注意身體便好。”說完就又離開。


    餘洛在夕雨眼前招了招手:“你為什麽要端著一個碗啊?”


    “啊,對不起。”少女急忙放下,餘洛就是更疑惑地看她。


    餘嵐麵無表情地看向別處,夕雨緊張的低下腦袋,隻有餘洛四處晃頭張望,滿眼好奇。


    卻不曾想,亓荒已觸及地麵,就差臨門一腳了。外麵的餓虎豺狼早已迫不及待。


    隻記得魚靠水生,若決堤斷,河水走,魚也就先生存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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