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噝--”少年猛然睜開眼睛,一頭冷汗,從床榻上坐起。


    “呀啊!”杵著腦袋昏昏欲睡的少女嚇了一跳,抬頭望向少年:“醒……醒啦?”


    玄衣眨眨眼:“還沒呢……”


    夕雨直接打斷:“藥正熬著,自己看著,我迴去了。”


    玄衣笑笑:“夕雨姑娘,問個事。”


    黑衣少女轉過身:“什麽?”


    少年左手手指又不自覺地卷起發絲:“現在是什麽時辰?”


    夕雨道:“快傍晚了,我剛迴來。”


    少年表情僵住:“也就是說,我睡了近一天,你唱完了?”


    “嗯。”夕雨點頭,然後奇怪地望著少年,“怎麽?”


    少年雙手抱頭:“怎麽這樣,好後悔啊!”


    黑衣少女一臉無奈:“你……你不會真要聽戲吧。”


    說話完,少女似乎想到什麽,莞爾一笑:“你要是給錢,我也能加戲一場。”


    少年沉默,望著夕雨,眨巴眨巴眼。


    黑衣少女眉毛一顫:“看什麽看。我……我說好啊,有錢,什麽都好說,沒錢……沒錢什麽也別說。”


    少年望著夕雨,深深一歎:“唉,夕雨姑娘啊,為何如此珍視金錢呢?正所謂……”


    夕雨小嘴一噘:“免談,再……”


    “少俠!”這時,一個瘦小的身影竄進來,懷裏抱著一包藥,咧開嘴,傻傻笑。


    玄衣看向小男孩:“你來幹嘛?”


    小男孩遞上草藥:“姐姐讓我去買了三副藥。嘿嘿,少俠,你這個地方真的好啊。”


    玄衣不想理他,起身去倒出爐上的藥,一咕嚕喝下。


    但小男孩卻自說自話起來:“你這屋子啊,背靠山壁,有金湯之固,麵四巷之內,有藏鋒之勢,是塊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啊。”


    玄衣冷漠地望著他:“沒事就一邊去。”


    玉沚小男孩反倒樂嗬嗬地指著少年額頭:“哇呀,少俠你這劍……這印記好像濃了一些耶?”


    這話不假,少年額頭上本來黯淡的白灰印記,此刻卻微微有點泛銀色之光。


    這時,一旁的夕雨道:“你們聊著,我走了。”


    玄衣趕緊叫住她,然後望向玉沚,沉默。


    小男孩眼角一抖:“幹嘛?”


    少年摸了摸下巴,一臉微笑:“你有錢……”


    “沒有!”小男孩一下子抱住小竹簍,“剛才買藥沒了,一分也沒有了。”


    玄衣繼續道:“不要這麽無情嘛,我是借,是借……”


    小男孩背起竹簍,扯起腳丫子就跑,跑到院子裏,迴頭說一句:“少俠,我明早來,記得給我留張鋪啊!”然後轉身跑出小巷。


    玄衣轉頭看向門口,黑衣少女已經離開。


    少年苦著臉,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向後一仰倒走木板床上:“世人皆醉我獨醒啊,咋個都喜歡錢嘛?”


    半日落山,天色已黯淡下來,喧囂的亓荒城再次歸於平靜,隻剩少年的歎息聲飄蕩在夜空。


    ……


    城主府,一男子緩緩走進,無聲無息地行走在府中。


    這時,他停下腳步,因為前方有一位青衣少女。


    餘通笑笑,望著她。


    餘嵐開口:“你真同意了?”


    餘通無奈道:“我一介凡人,我又打不過大相師。”


    餘嵐皺眉:“那你就把自己女兒拋棄?還是那個混蛋!”


    餘通沉默,稍許:“洛兒怎麽樣?”


    餘嵐表情微鬆:“在我屋裏睡了。”


    餘通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望著青衣少女,笑道:“邊走邊說?”


    餘嵐點頭,率先走向一旁石階小路,餘通緩緩跟隨。


    “大相師是整個亓荒境內術法造詣最高的人,其下也有眾多仙師,我要不答應,萬一他們一起暴亂,我可沒轍。”餘通說完,一臉擔憂。


    餘嵐腳步頓:“那他為何要將我妹嫁出?”


    “沚水城家大業大,好像還有一個通靈之寶,大相師可能想撈撈好處吧。嗯……估計沚水那邊也是這樣想的。”


    餘嵐跟上:“有一身修為就隨意踐踏凡人,這些山上之人都是如此?”


    餘通笑笑:“也不全是。”


    餘嵐問道:“前不久你都將那支筆送出去了,對方還稀罕?”


    餘通撇撇嘴:“又不是撈那支筆。”


    餘嵐不再言語,她望著麵前的竹林,沉思。


    餘通也停下,卻抬頭望天:“大相師不是你擋下的吧。”


    餘嵐點頭:“嗯,一個少年。”突然,她似乎想到什麽,眨了眨眼,也沒說出口。


    “少年?”城主餘通有些驚詫,“十四五歲,一身布衣,眉心一點灰白印記?”


    餘嵐搖頭:“是那般年齡,不過卻無什麽印記。”


    餘通沉吟稍許:“也對啊。”


    青衣少女與男子道別,緩步穿過竹林,無聲無息。


    翌日,天剛蒙蒙亮。


    小巷中,裏院傳來細微響聲。


    屋門打開,布衣少年伸了個懶腰,抬頭看了看晨曦,左手又不自覺地要伸去卷發絲,可手伸到一半,卻摸向了額頭上的印記。


    這枚灰白色印記著實神奇,昨日黯淡無光,今日已經泛起銀白色彩了。


    少年皺眉,使勁擦了擦,好像想要擦掉一樣。


    半晌,少年沉默,隨即轉身進屋。不一會兒走出來,額頭上已經裹上了一張頭巾,剛好遮住印記。


    少年揉揉臉,向院外走去。


    剛出門,玄衣便頓住,因為在他前方不遠處,站著一個粗獷的青袍男子,臉色陰沉地望著他。


    玄衣眨了眨眼,見對方沒有說話,也沒有讓開的意思,開口道:“閣下……呃……你誰?”


    青袍男子瞟了一眼少年頭上的麻布:“你到底是什麽人?如實說,為何來此?”


    少年撇撇嘴,拍拍胸膛:“我是劍神轉世,亂世之王,諸天之下第一人!”


    青袍男子皺眉:“不要逼我出手。”


    少年撓撓頭,想了想,往一邊走了兩步,繞著青袍男子往巷外跑去。


    青袍男子轉身,一臉怒容,右手抬起。


    剛走到巷口的少年似乎感覺到了什麽,迴頭望望,卻隻看到男子伸掌向自己,什麽東西都沒有。


    正疑惑間,一個瘦小身影突然闖進,一頭撞在少年身上:“哇啊!何人膽敢……哎,少俠?”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青袍男子雙眼暴睜,一絲血從嘴角流下。身形高大的男子緩緩蹲下,抱住右手。


    少年迴頭一看,正是玉沚小男孩,便開口道:“怎麽又是你?”


    小男孩抖了抖小竹簍,咧嘴笑道:“嘿嘿,少俠,我是來看姐……哎不是……來看房子的。”


    玄衣咂了咂嘴,瞟了一眼小男孩,提起腳就走。


    小男孩喊道:“哎--少俠等等,我跑不快啊!”


    然後轉頭向巷子裏咧嘴笑笑,便跟上少年。


    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消失在巷中,青袍男子如釋重負,一口鮮血噴出,抬起抱在懷裏的右手,此刻已成黑紫。


    青袍男子抬頭,怒視著胡同口,抬起左手一擦嘴角鮮血。


    西北院中,年輕婦人緩緩鬆了一口氣:“石鍾,沒有大礙吧?”


    青袍男子顫抖起身:“死不了。”


    年輕婦人神色凝重:“他當真是那個人?”


    青袍男子左手抓住右臂,輕輕推動:“那個名字,還有那個竹簍,是當年那人。”


    婦人皺眉:“他來做什麽,他是怎麽尋到的?”


    青袍男子沉吟片刻,剛要說話。


    “當初阿英用青白力斬蒼魂時,他在場,此來或許隻想再觀此劍之容。”


    兩人一愣,隨即望向巷子東麵第一個院子:“大姐!”


    院子中,不知何時出現一位墨白長裙女子,她端坐於石凳上,桌上擺著筆墨紙硯,正一點一勾描繪著什麽。


    仔細看紙上,竟是一個豆角少年,相貌平平,隻是眼睛格外的明亮。腦後那七段紅繩還特意用了紅墨,與平凡的少年身影形成鮮明的對比。聽了墨白長裙女子的話語,年輕婦人疑惑道:“僅僅是這樣?而此劍已重新認主,那小子看上去還不會用。”


    墨白長裙女子冷漠迴聲:“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以後的日子裏,沚樓主可是咬住那少年了。”


    然後微微抬眼,望了望青袍男子:“以後莫要隨便出手了,惹上沚樓主,我可不知道他會幹什麽。”


    男子右手完全恢複,咬了咬牙:“我知道!”


    說完握了握右手,徑直走出小巷,不知去了何處。


    巷子中,兩人各自沉默。


    年輕婦人坐在輪椅上,雙目微閉,不言不語。


    墨白長裙女子端坐於石凳,右手拈筆細細勾勒,一幅完整的畫像呈現。


    畫中少年一身布衣,腰間別著一個小酒壺,壺上是墨黑蒼字“憐君”。少年左手握住一柄劍,身子微側,目光向前,深似如水。


    而最顯眼的當是微微揚起的七段紅繩,朱墨點綴,與少年布衣落差極大。


    墨白長裙女子收筆,看了看畫卷,沉吟片刻後微微歎了口氣。


    隨即重提筆,在畫卷上方橫著寫下“天地玄黃”,然後在“地”與“玄”字之間,用朱墨點筆,寫下一個“人”字,頗有靈氣。


    下一刻,一聲雀鳴響起,女子抬頭,牆角竟站著一隻小雀,歪著頭打量著畫像。


    然後,小雀振動翅膀飛起,不知從何叼來一片紫竹葉,一鬆口,正好飄落在畫卷之上。


    墨白長裙女子疑惑,伸手拈起竹葉,紫竹葉瞬間變迴翠色,女子眼睛一凝。


    畫卷左側,原本空餘的地方竟然多出三個字:


    李玄衣。


    可還不等女子反應,小雀飛下,落在三字旁,歪頭看了看,再“李”字上啄了啄。


    然後,墨黑字體逐漸淡去,隻剩兩字。


    墨白長裙女子急忙伸出右手,對著消逝的字體一握,無形的氣流匯聚,“李”字重新顯現。


    這時,畫中傳出奇特的力量,抗拒著女子,但似乎不及墨白長裙女子的實力,“李”字還是凝實。


    可下一秒,畫中少年突然轉頭,目光如寒,盯著女子。


    女子如遭重擊,猛的倒退幾步,再次抬頭,七竅流血。


    女子一臉震驚,望向畫中,仍隻有兩字:


    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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