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房東走後,司馬婉琰並沒再跟歐陽芸溪說話,而是自顧自地再房間裏走動,四處觀看著房間裏的每一處細節。


    從房子的布局和家具擺放來看,現在的房子跟司馬元英早前給司馬婉琰發的圖片並無較大的區別,隻是茶盤從實木換成了烏金石,從一整套購買的茶具變成了自己搭配的茶具,以及牆上多了一副刻在竹簡上的金剛經。


    司馬婉琰就像走在自己家裏一樣,她感覺自己對這個房子的每一個細節都了如指掌,知道在哪裏拐彎,知道家具的擺放位置,甚至知道書架上的每一排都擺著什麽類型的書。


    司馬婉琰徑直走到臥室的書架前,望著書架前麵地上雜亂地擺了一堆的書,她腦海裏浮現出司馬元英坐在地上仔細看著書查找資料的認真樣子,不自覺地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司馬婉琰抬起頭細心地發現最左邊的書架第二層有一本書並沒有完全塞進書架裏,相對於這一層裏完全靠裏的書,那本書顯得有點突兀,書脊明顯突出了將近1cm的距離。


    司馬婉琰感覺很奇怪,對於有高度強迫症的司馬元英來說,這明顯不是他的風格,事實上司馬婉琰自己也是如此,隻要是放在書架上的書就一定要擺放得整整齊齊,甚至每一層的書都盡量是同樣大小的書,就算大小不一也必定要從大到小按順序擺放。


    司馬婉琰看了看書架上其他的書,其他的書都按照他的風格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司馬婉琰迴過頭看著那本書,那是由楊利敏和朱勝剛共同翻譯,美國學者理查德·塔克撰寫的《自然權利諸理論:起源與發展》,這本書她很熟悉,司馬元英跟她介紹過很多次,從去年開始她對權利問題特別有興趣,一直想深入研究,在多次跟司馬元英交流後的某一天,司馬元英突然打電話給她,讓跟她推薦了這本書,讓她買來好好看看,看完再跟她交流。


    司馬婉琰愈發地覺得奇怪,不由得伸手拿出那本書,隨意地翻翻。翻的過程中從書裏掉出了幾張a4紙,司馬婉琰蹲下撿起那幾張紙,發現那上麵寫滿了東西,於是就直接坐在地上仔細地看了起來。


    這是一封司馬元英寫給司馬婉琰的信,內容是與司馬婉琰交流他對權利問題的看法:


    婉琰:


    對於你能對權利問題這麽有興趣,哥由衷地感到開心,權利不僅僅是法學的研究對象,同時它更是哲學的基本範疇之一,我們兄妹倆終於能夠有一個共同話題了,以下內容是哥大量閱讀了有關權利問題的資料後,經過仔細思考總結出的看法,你得認真看。


    在權利理論以及製度化的曆史中,總體上對權利理論的研究遵循著一種“從理論到實踐且最終服務於社會實踐”的進路。從不反向求知的方式來看,具體地可以簡要表述為:無論是對新型權利製度化的探討還是對權利觀念形成過程的研究都是建立在社會需求之上,以社會需求為要導向,通過對社會環境的宏觀概括、社會問題的深入剖析以對各個曆史時期特定權利理論的抽象總結,而後調適出適合當前社會需求的有關權利的認知以用於解決當前社會所麵對的種種權利難題。


    曆史唯物主義認為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相這種研究方式的確是尋求權利理論中最適合社會發展規律且能夠最佳迎合社會需求之合理解釋的最佳方法。但是,曆史唯物主義作為一種探究世界本體的哲學思想,它對於人類具體參與社會活動過程中所起到的作用是且僅僅隻能是思想上的指導,而指導思想本身的合理性信並不能理所當然地推導出具體實踐行為的合理性。一方麵,所謂的哲學指導思想無非是人類在曆經無數社會經驗的積累後高度抽象總結出來的理性經驗,本質上是人類理性的一種凝煉。


    另一方麵,在具備官能性的前提下,人類理性在參與社會活動過程中必然會受到主客觀發方麵的限定,既然限定這就意味著人類隻能說經由人類曆經無數社會經驗積累後高度抽象總結出來的指導思想對於當前社生會是最為合理的,但同時上也意味著人類理性在服從於指導思想的引領下仍舊難以觸及問題的所有麵向。


    因此,哥以為這種從理論到實踐的最終服務於社會實踐的權利理論研究進路是最為合理的研究方法,但同時亦覺得任這種以社會需求為導向的研究方法在某種層麵上顯得過於功利。過於功利的研究類似於邏輯推理,邏輯推理有有效或無效和真或假的區分,一個科學的邏輯推理何其各個前提和結論必然是真且有效的,隻具備有效卻非真的邏輯推理隻能是詭辯。而很多時候功利的研究總會或多或少側重於研究結果的有效性。


    當然這並不是說功利的研究方法就是事錯的,而是功利的研究方法會促使研究者在研究過程中忽略那些與社會需求相關度不高卻對理論本身具有諸多意義的因素。管見以為具體到權利理論的研究,也這種研究方法可能會存在人本主義的理念不夠深入或思慮不足的問題。客觀世界是與人無涉的物質世界,人類世界是人類理性構建出來的世界。


    所謂的“人本主義”絕非僅僅不是從人的主體性地位出發去探尋人在社會中所扮演的作用和應具有的價值,還包括人類理性在具體參與社會活動過程中所起到的作用以及運行方式上。筆者以為,有關權利理論的研究大多要對有關人類理性的探討涉及甚少,原因可能在於一方麵人類理性與權利理論問題至少從表麵上而言關聯度不高(或無深入探討的必要),另一方麵雖說人類認識世界、改造世界過程中對所需具備的一切知識根本上仰賴於抽象的理性,但同時對於抽象的東西人類也具有本能排斥的傾向。


    因此,哥以為你任何可以試試轉變固有對權利理論探討的研究方式,以人人類理性為著眼點,將權利理論的問題從實踐拉迴最為基礎的理論,嚐試解決下麵這個問題:


    如果權利的製度化是說確實可能且必需的(雖然它確實可能且必須),那麽人類理性在其中所扮演的作用以及人類理性是如何具體參與人類社會生活?


    記住,這封信你一定要仔細看,多看幾遍,等哥有時間了哥會考你哦!


    司馬元英


    2017年7月


    司馬婉琰看完信後更加疑惑,信裏的內容司馬元英基本都跟她說過,雖然都是零零散散地說,沒形成這麽係統的文字,但也不至於特意寫封信給她總結出來重新說一遍。


    而且,雖然信是手寫的,但也不至於有那麽多錯別字,而且很多甚至不是錯別字,看起來像是寫的過程中遊神誤寫的,實在很難想象司馬元英這麽嚴謹的人居然也會犯這種基本錯誤。


    司馬婉琰雖然感覺很奇怪,但還是把信對折,疊好從新夾進書內把書放迴書架,離開臥室。


    司馬婉琰快走到臥室門口時突然又折迴去,重新拿出那本書。這本書以及裏麵司馬元英給她寫的信讓她很不解,她決定把書帶迴去,聽司馬元英的話仔細地把那封信再好好看看。


    “雲溪姐,我能帶走這本書呢?”司馬婉琰離開臥室迴到客廳,手中拿著《自然權利諸理論:起源與發展》對歐陽芸溪說。


    “當然可以,這是你哥的東西,你當然有權拿走。”歐陽芸溪疑惑地看著書,然後看著司馬婉琰接著說:“隻是這本書有什麽特別嘛?”


    “嗯,這本書我哥跟我介紹過很多次了,去年開始我就對權利問題很有興趣,我哥說權利問題也是哲學的基本範疇之一,因此這就成了我們兄妹的一個共同話題。我剛在書架上發現了這本書,所以就拿出來翻看,發現書裏還有一封我哥寫給我的信。”司馬婉琰耐心地解釋道。


    “寫給你的信?”歐陽芸溪更加疑惑了。


    “嗯,就是這個。”司馬婉琰翻開書,拿出那封信遞到歐陽芸溪麵前說:“這是我哥給我寫的他對權利問題的看法和總結,希望能對我有所幫助。你要看看嘛?”


    “我可以看嘛?”事實上,歐陽芸溪特別想看,她總覺得這件事有點突然,突然得有點奇怪,但畢竟是司馬元英寫給司馬婉琰的信,她不得不再一次向司馬婉琰確認。


    “嗯,可以,也沒什麽秘密。”司馬婉琰大方地把信放到歐陽芸溪的手裏。


    歐陽芸溪有點尷尬地打開a4紙,從前到後認真地讀了一篇。


    在歐陽芸溪看的過程中,司馬婉琰感覺自己的心裏有股莫名其妙的不安,她既說不清自己在不安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不安,她隻希望歐陽芸溪能快點把信看完然後還給她。


    “你們這些高材生寫的東西都那麽深奧?字都認識,就是看不懂。”歐陽芸溪看完信,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隻能把信還給司馬婉琰,心裏甚至有種自己病急亂投醫的感覺。


    司馬婉琰努力地控製自己內心的不安,接過歐陽芸溪遞迴來的信,重新夾進書本裏。


    “不過錯別字倒是不少。”


    司馬婉琰笑了笑,沒說話。


    “雲溪姐,我們估計過幾天就迴乾溪了,我待會乾溪也沒用。所以想了想這鑰匙還是交給你,你們可能還會需要。”過了一會,司馬婉琰把鑰匙遞到歐陽芸溪麵前,誠懇地說。


    “也行,那我就先保管下,等確定不需要了再交還給房東。”歐陽芸溪接過鑰匙,內心泛起一陣陣滿足。


    “你還要待會嘛?”歐陽芸溪把鑰匙放進隨身的包裏,而後抬起頭問道。


    “不了,我想迴去了。”


    “那走吧,我送你迴去。”


    “謝謝雲溪姐。”


    歐陽芸溪摸摸司馬婉琰的頭,和她一同離開司馬元英租住的房子。


    在車上,司馬婉琰沒有主動跟歐陽芸溪說話,歐陽芸溪以為她可能因為觸景生情,正在難過中不願意說話,所以也不好意思打擾她。


    其實,司馬婉琰雖然觸景生情,但並沒有處在難過的情緒中,她隻是不斷地想著司馬元英寫給她的那封信,她很想拿出那封信再看一遍,可心裏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現在一定不能把信拿出來看,一定不能當著其他人的麵子看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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