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就是快要死了的感覺麽?


    隻覺得身體漸漸變得越來越輕,意識越來越模糊,眼前走馬燈似得閃過一幕幕她曾經曆過的事情。


    她年幼之時無法無天犯下的錯,總是護著她、為她脫罪的母親。那年她被遣送去外公家,因為沒有高高宮牆的阻隔了,時不時便自外公家偷跑出去四處遊玩,後來過了一年宮裏的人來接她了,她是萬般不願迴去的……


    她的眼前慢慢出現了衛宮高高的宮牆,輕揚殿裏的那幾棵棗樹,還有時常在宮裏各處忙碌的宮女和太監。然後她又看見鳳鳴殿裏的百年梨樹,看見了在樹下跑來跑去的小小身影,還有那名溫柔地笑著守護在她身邊的柔美女子……


    她便突然想起,臨死前也沒能去那棵梨樹下祭奠一下母親啊……


    再後來,那畫麵又轉到了衛宮的一座大殿裏,一身白衣勝雪的少年端坐於席後,一名穿著花花綠綠的少女則在殿中唱戲胡鬧。還有衛宮後花園的那座亭子,也曾留下他們兩人的足跡……


    當意識越來越模糊,當眼前無數的畫麵終於定格,卻是多年前的那個雲霧節上,緣定迷宮裏的巧遇。


    衛櫻看著眼前定格的畫麵,真實的就仿佛她又迴到了那夜一般。


    原來那時的月光是這般美麗的麽,原來那時的輕風是如此溫柔的麽,原來那時的少年是如此觸手可及的麽,原來……


    那時的愛情是距離她最近的時候麽。


    奈何她卻錯過了那時的愛情,錯過了唯一一次可以輕輕鬆鬆抓住愛情的機會。


    衛櫻的眼前從虛無縹緲的模糊轉化為由遠及近的真實,她愣愣地看著那張在心底深處印刻最深的臉,遲疑著想要伸出手去觸碰一下這張臉,可是手被捆著,也沒有半點力氣。


    她艱難地張開口似是想要在臨死前再對他說些什麽,唔,想要說些什麽呢?告訴他自己一直深愛著他麽?告訴他肖霽不是她所殺的麽?


    可是她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罷了,算了吧。


    就這樣無奈地想著,衛櫻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申暮羽的手還保持著前伸的動作,手中緊握的是微頃的酒杯。他垂眸看著她無力躺在地上的身子,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悲戚還是其他,隻是較之往常更蒼白了幾分。


    滿殿朝臣此時俱都將目光定在他們兩人的身上,他們看著衛櫻口吐鮮血躺在地上像是已經死了,可是申暮羽不動不言,他們誰都不敢率先開口。


    殿中就這樣保持著詭異的沉默,一直良久良久。


    終於,申暮羽像是慢慢迴過神了,他站起身來將酒杯隨手放到了葉明手端的托盤上,一邊緩步往桌後的椅子處走著,一邊輕聲說道:“肖夫人,於卿還有薑晨,你們三人確認一下,衛櫻是否已經死了。”


    “……是,君上。”


    得到申暮羽點名的三人俱都走到衛櫻的身邊蹲下身仔細確認過她的氣息與脈搏,隨後肖夫人默不作聲地立到了一旁,於承深和薑晨則拱手同聲說道:“君上,衛櫻確已死了。”


    此時申暮羽已經走到桌後坐了下來,他背靠在椅背上而坐的身影看起來頗有些頹然,聞言垂眸低聲應道:“既然如此,葉明,你帶人將衛櫻的屍首燒了,諸卿若是沒別的事都先退下吧,其他人也都下去吧。”


    葉明和一眾朝臣、侍衛俱都恭敬地應是,隨後葉明與幾名小太監抬著衛櫻往殿外走了,肖夫人帶著兩個孩子向申暮羽道過謝,與所有的朝臣和侍衛一起相繼離開,唯有薑晨一人遲疑著留了下來。


    “薑晨,你去吧。”申暮羽垂眸看著地麵,輕聲說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薑晨拱手應了一聲,轉身默然走了。


    於是這寬闊而冰冷的殿中便隻剩下了申暮羽孤身一人孤零零的身影,看起來如此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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