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明兒一早,我就去鎮上,我要告訴香園你做的好事!看你還敢不敢在我麵前橫。」


    羅二狗不耐煩聽她嚼這些舌頭,左右王氏也不敢真惹事。便是閨女香園如今飛上枝頭了,平日也還需要父親和兄長的幫扶。他才不怕事兒,羅二狗想著何生的媳婦不肯來家幫忙,他臨時得去哪兒找個既節省銀子又靠譜的人,心裏是煩悶得不得了。


    羅二狗不耐煩瞧王氏撒潑打滾的醜樣子,當即哐當一聲摔了門,匆匆跑自己的相好陳寡婦那兒去了。


    王氏見丈夫出了門,立時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衣裳上的灰塵,嘴裏咒罵一句,這樣一鬧騰後,連肚子都餓了。想起灶上午飯時蒸著肉餡的大包子,她偷偷藏了兩個,現在羅二狗不在家,王氏趕緊尋摸出來,一口一口的咀嚼。


    羅二狗為人吝嗇,便是自家婆娘也舍不得讓她多吃。即使是這樣艱難的情況下,王氏在羅二狗的管製下依然長了一身的肥膘。


    所以呢,這夫妻倆在下西村中是少見的奇葩,也算是什麽鍋配什麽蓋了。


    不提羅二狗一家的事。


    暖風徐徐,踏著青草,張惜花牽著兒子的手慢悠悠地來到雁娘家時,雁娘正在擇菜,長豆角理成一小段小段的。


    豆角是夏季盛產的蔬菜,結成一摞摞的,今天摘完明天又可以接著摘,吃不完的,就把它搓點鹽巴曬幹了放進壇子裏,這樣存儲起來可以吃到來年開春。


    雁娘抬頭瞧見張惜花,馬上露出笑容,道:「惜花姐,怎的這時間過來了?」


    張惜花指指榆哥,笑道:「我兩個兄弟來了,原是想殺隻雞的,可這個討債的小冤家鬧著不讓殺雞,隻能帶他出來走走。」


    雁娘衝榆哥招招手,道:「榆哥,到伯娘這兒來。」按著輩分,張惜花該喊雁娘一聲‘嫂子’,所以雁娘便讓榆哥喊她‘伯娘’。


    榆哥放開娘親的手,邁著小胖腿向雁娘處走去,人一靠近,雁娘就抱了他入懷。


    雁娘開心的笑道:「你的小冤家性情真真好。誰都可以帶得了他。咱們榆哥可真是個會疼人的小家夥呢。」


    雁娘一向就喜歡孩子,榆哥這般模樣長得好,人又乖巧嘴甜的孩童最是招人喜愛。榆哥也是雁娘看著長大的。從還在肚子裏時,到呱呱落地,隻會張嘴吃奶,一直到現在口齒清晰的會喊人了。陪伴這孩子的種種曆程,想想便讓人生出一絲感動。


    雁娘不由自主地撫摸著自己的肚皮,也不知道肚裏這小家夥生的怎麽樣,會不會如惜花姐家的小魚兒般可愛。


    雁娘的眼裏閃耀著一種叫‘母愛’的光,白淨又漂亮的臉龐讓人不由自主產生溫暖的感覺。


    張惜花莞爾一笑,道:「你肚裏這個小冤家,將來性情肯定更好呢。我家這小潑猴,你是沒瞧見他鬧騰的時候,那可真的磨人呀。」


    張惜花說話輕聲細語,令人聽著十分舒坦。特別是當她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兒彎彎,很是親切又迷人,雁娘抬頭望了一眼張惜花,她的臉蛋並不十分美麗動人,可就是覺得惜花姐真的非常好看,越看越覺得她漂亮。


    「看什麽呢?我頭上又沒有戴了花。」見雁娘突然盯著自己怔住了,張惜花忍不住打趣道。


    雁娘窘迫極了,她不可能直接說自己一時被迷了眼,於是紅著臉轉移話題,道:「惜花姐,你家晚飯的食物夠了嗎?我這裏新摘下兩個嫩南瓜,要不你帶了家去燉著吃?」


    這個時節,南瓜大多已經老了,直接摘下來就得放到地窖中儲存,雁娘昨日摘南瓜時,在藤蔓裏找到兩顆海碗大的嫩南瓜,藤蔓差不多幹枯了,南瓜估計也長不大,索性就摘下了。


    張惜花擺手道:「別給我了,我家裏今年收了不少,你留著自家吃罷。」


    雁娘道:「老的跟鮮嫩的比較,味道差很多,哪裏能一樣呢?待會就帶家去罷。」


    她彎低腰,笑著對榆哥說道:「伯娘給你拿南瓜,榆哥想不想要啊?」


    榆哥立時點頭,高聲道:「要!」


    雁娘略微得意抬頭,衝張惜花笑道:「你看,榆哥說要吃呢。」


    「他一個小孩子懂什麽?」張惜花聳聳肩,頗有點無奈。


    兩個人就搬了竹椅,在江家的院子裏坐著閑聊,雁娘突然壓低嗓音,對張惜花道:「惜花姐,我聽說那一家,生了個兒子呢,滿月要在咱們村子裏擺宴席呢。」


    她拿手指著羅家的方向。這事兒已經傳開了,鎮上官老爺家的兒子竟然在咱們這個小村莊裏辦滿月酒,讓人感覺既激動,又十分奇怪、實在摸不著頭腦。


    張惜花立刻明白雁娘說的是羅香琴的叔叔羅二狗那家人。再想到剛才路上王氏唱的那一出,心情微微有些複雜。


    雁娘歎一口氣,說道:「這個世間,真的是越不要臉皮就活得越好,你看看她們,穿金戴銀、吃穿不愁,現如今又那麽好命的給官老爺生了個兒子,以後再沒啥可愁的罷?」


    張惜花道:「你羨慕她們呀?」


    雁娘趕緊道:「沒有!沒有的事兒,我就是聽隔壁江嬸子說了幾句,有些感慨罷了。」


    張惜花道:「每個人有選擇自己人生的道兒,過好過歹就是她自己的事兒。設想一下,如果讓你過她們那種生活,你願意不?」


    雁娘苦笑道:「惜花姐,你真誤會我了。我從未想到要去過那種生活。大山哥、鐵山哥他們對我這樣好,我已經很滿足了,再沒別的可求呢。」


    說著說著,雁娘感覺略微羞澀,慢慢垂低了頭。


    張惜花噗嗤笑了,沒再打趣她,接著兩個人再隨口聊了幾句後,張惜花就打算家去。


    她出去前鎖了門,剛一到家就見屋角擺了幾籮筐穀子,稻穀金燦燦、顆粒飽滿。


    水井那兒傳來嘩嘩的水聲,一眼就可以見到何生頎長的身影站立在旁邊。


    榆哥甩開娘親的手,二話不說,蹬蹬蹬的跑過去,邊跑邊開心地喊道:「我爹爹!」


    何生正在洗臉,額前的發絲上淌著水珠,他渾身都是草屑渣子,還有一些穀粒的針尖兒,因為不想讓兒子沾上傷了皮膚,所以在榆哥一靠近時,就一隻手馬上抓著兒子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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