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有些造化弄人,可畢竟命運隻掌握在我自己手裏?所以我不抱怨,也不妥協,無論結局究竟如何,按著我自己心中最願意的方向努力,我不違心,也毫無遺憾。


    片刻之後,剛剛才被驅散了個拐角的黑暗,重新如一個揮之不去的夢魘一般籠罩著我,可我隻坦然接受。這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挪過去的石塊再挪迴去,無論怎樣,終究是得有人家一個原本的位置所在,就如同將洞口的阻擋物一點點搬開之後,卻要再原封不動的重新搬了迴去,堵的住的是洞口,堵不住的,卻是人敞亮的心,隻要找到朔風,就算那洞口堵的再深再死,又能怎樣?我一點都不擔憂,也不害怕。大不了真出不去了,那麽我們就死在一起,跟真心牽掛的人死在一起,想想都是一件浪漫的事。


    “清、清冽,你,停下,聽、聽我說...”


    黑暗之中,朔風微弱的聲音卻又自很遠很深的地方傳了過來,有種氣若遊絲之感。


    “你別說話,等著我,我這就...”


    “不,清、清冽...聽我說...”


    可怕的黑暗之中,他突然間猛烈的喘息了起來,那強烈到幾近掙紮喘息聲令人揪心,我心如刀絞,卻不得不停下手裏的動作:“好的,你別急,慢慢說,我馬上就...”


    “清冽,我,我已經...不,不行了...你,你莫要,浪費精力...救我。”


    誰知他接下來,卻是拚盡最後的一絲力氣,氣若遊絲喘息未停的,向我說出這些好沒出息的言語,我好氣,好氣,這若是他就在跟前,若是不隔著這茫茫黑暗,若是他不在這亂石廢墟的那一邊,我一定要狠狠給他一個大嘴巴子,告訴他什麽該講,什麽不該講。你這個笨蛋,沒出息的笨蛋,原來你竟是如此軟弱如此沒出息一個人,終究是算我以前看錯了你!真是拉低我淩女俠的檔次!


    我在心底冷笑著,咒罵著,想要不理不睬,繼續手裏的動作。卻不知為何,忽然之間變得好心酸,我顫抖著雙手摸向黑暗之中,控製不了的,竟然又是滿臉的淚水。


    “我...我肺部,已經、已經裂了,所以...”


    朔風開始劇烈的咳嗽,那撕心裂肺卻又疲弱無力的咳嗽聲透過石頭空隙一點點傳來,就像一根根鋼針般刺在我的心上,令我的心髒,千瘡百孔。


    “不要講話,我就來,別再胡說,不然...”


    我終究還是壓抑不了心頭的怒火,想要對他劈頭蓋臉發泄一番,畢竟常常如此隨意慣了,想打時伸手便來,想罵時張口便來,你讓我怎麽在一瞬間就可以徹底改變?隻是為何我。那滿腔惱火的聲音,為何等到發出來時卻變得像自言自語一般,連自己都有些聽不清楚,並且還明明帶著無法抑製的哭腔,我不能明白。


    “清、清冽,答、答應我,好好,好好活下去,不然,不然我,死、死不、瞑目...”


    這是他對我說的最後的話。斷斷續續的拚盡最後力氣講完這句話後,隨著最後一聲沉重而無奈的氣息,他便再也沒了動靜。我認得那樣的氣息,不過是人生命走到了盡頭,解脫卻又無奈的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而已,見過那麽多的死人,親手送過那麽多人離開,我又如何不懂?有人超然,有人痛苦,有人幹脆,有人折磨。但我想無論怎樣,相同的,卻也終究是個都會存在遺憾而已。無論怎樣的遺憾,大的、小的、想通了的、放不開的...總之多多少少,都會有個最後的遺憾。無論好歹,終究也是一生,終究也是一輩子就這麽要結束了,紅塵三千起起落落,沒有點感歎或者遺憾,簡直是不可能的。所以說,見得多了,也就自以為愈發看淡了生死,總以為一個人活的或長或短,或精彩或落寞,最後留下的那點遺憾到底是大是小,關鍵還在於你自己的內心,是否是一直遵從於內心的聲音而活,十分一直在堅持做你自己,是否活的任性、活的盡興。


    所以說,與我來講的話,很顯然,朔風最後那番令人心碎的言語,其實終究起不了太大的效果,我要的是追隨我自己的內心,我要的是隨著我心底的意願,我要的是一定要找到你,無論生死,再也不要分開...說我固執也罷,說我一意孤行也好,說我聽不進人勸也罷,說我太感情用事也好,我都不想再放棄你,我與你認識了那麽久,我喜、我憂、我狂、我悲、我折磨、我躲避、我桀驁、我自卑、我刁蠻任性、我隨心所欲...但這一切的一切,好也好,壞也罷,卻又如何能脫離的了,你對我的一千個包容,一個好字?


    所以說,我早就認定了你,你同意也罷,我賴上你了也好,反正就這樣,生我們要在一起,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若是你真心非要我自個兒活著的話,那麽可以啊,我可以答應你,但也必須要讓我找到你,將你帶在身邊,然後將你安置在咱們的破城樓上,我再在那裏搭個小茅草屋。然後出門看著你,進門時讓你看著我,天好時我睡覺你守門,月亮上來時咱們就端著酒碗徹夜長談。隻是我再告訴你今天帶了多少顆人頭時,你可不許隨便笑我,更不許嘖嘖的說我女孩子家家,因為我已經老了,你就是不想叫我淩女俠也罷,我允許你不必跟我這麽客氣,也可以允許你和我套套近乎,就叫我...老太婆吧?你說怎麽樣?反正你也是個死老頭子了,就叫我聲老太婆,但凡我還沒有走到這個死字,就說明總是還要比你年輕一些,你說是不?說到這裏,就又讓我覺得有點好笑。說實在的,當初看著你一臉粗糙並且還功力盡失,總是一副迫於生計被生活苦苦折磨著的落魄像,就怎麽都覺得過去的你早已一去不複返,就怎麽都覺得看你不順眼,怎麽都覺得自此後你我絕對兩路人,因為我以為隨著過去的我不複存在,我的生命也早已悄悄結束,留下的不過是一副苟延殘喘的軀體,跟行屍走肉亦無有區別。所以我每天麻木的活,我冷漠的看著你皺紋越來越深越來越老的臉,我冷漠的看著你越來越接地氣,越來越淪為市井小道上隨便一抓一大把的一個老男人,笨拙、迂腐還現實,除了饅頭滿臉的煙火氣再也沒了最初仗劍走天涯的豪氣與英雄氣,好多次我看著你甚至有點佝僂的背影,總覺得你跟永存於我記憶中那個頂天立地的黑影子毫無關係...所以我想,無論怎樣,我們淪落至此,此生定然再也毫無關係,我絕對不會再愛上你,一如我覺得你麵對著我滿麵滄桑再也不會心動一樣,我也絕對不會再喜歡你。我們隻是兩個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於一個特定的環境之中,相互信任、相互扶持的走完生命中最後一程而已。與熟識有關,與愛情無關。


    可是、可是最後的最後,我覺得好滑稽,我好心酸,因為兜兜轉轉、曲曲折折了這麽久,嫌棄你嫌棄了這麽久,抱怨了這麽久,不耐煩了這麽久,我卻沒明白自己,原來還是最愛你,原來愛上的還是你,原來一直都愛你,從來,就不曾改變過。


    所以說,死老頭子,我來了,別著急,你等著我,我要帶你一起迴家。別難過?這次我又任性,又沒有聽你的?但因為我有自信啊!你知道的,我向來都是那麽的自信,我自信我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我自信這亂石堆不是我們最後的棲身之所,就一定不是。你相信我嗎?那就等著瞧。


    我咬緊牙關,我渾身力氣,我開始重新彎下腰去,開始一塊塊的挪動那些先前被我挪動過去的大石塊。我手指流血,咬破了嘴唇,我一臉潮濕,卻說不清楚,具體是因為淚水還是汗水。


    終於,越來越近了,終於,麵前的石塊被越搬越空,終於,我在黑暗中摸到了你的手指,我將我鮮血淋漓已經失去了知覺的小手放在你寬大的掌心之中,突然感覺到無盡的安慰與欣慰...


    恐怖的黑暗,忽然間自這一刻結束。我緊緊的抓著你的手臂,再一次感受到了那震耳欲聾的地動山搖、天崩地裂...


    可能因為我操作不慎的原因,我終究是又將那亂石堆,生生引的再塌陷了一次。可是這一次,分明卻又不那麽簡單。因為隨之塌陷下來的,似乎並不隻是最初那一堆廢墟,而是整個、山崖、峭壁...


    可這又有什麽關係呢?我一點也不害怕,一點也不緊張。這便是我,但凡我覺得是我想要追求的、認準的那個東西,那麽天崩地裂、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無怨無悔。所以說,你現在是怎麽想的呢?老頭子?還是一樣支持我的想法做法的吧?畢竟你已經被我,欺負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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