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不知處山腳下,藍曦臣和金光瑤相向而立,皆是不發一語。空氣壓抑而沉默。


    “二哥,那阿瑤就先迴去了。”金光瑤率先打破了沉默。


    藍曦臣努力調整好情緒,讓自己鎮定,雖然忘羨兩人毫無生命跡象的臉頰在眼前總是揮之不去。但越是此時,就越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善後的千頭萬緒太多太亂,他身為一家之主不能自亂陣腳。


    “金公子,還是多謝你!”依然溫潤的聲音,卻是多了幾分疏離。


    金光瑤明亮的大眼閃過一絲痛色:“二哥,你非得要跟我這麽見外嗎?你已經說了好幾遍謝字了。”


    藍曦臣淡淡一笑:“金公子相助之恩,擔得起謝字。”


    金光瑤眼光一默,頓了頓,認真道:“二哥,阿瑤知道忘機他……其實阿瑤和二哥一樣難過,但是事已至此,二哥,你……”


    藍曦臣目光倏地一冷,沉聲道:“金公子何出此言?忘機和魏公子雖然受了重傷,但是雲深不知處靈脈充足,本就是養傷的絕佳之地,何況我藍氏一族雖然不及蘭陵金氏富甲天下,但是靈丹妙藥卻是仙門任何一家望塵莫及!所以,忘機和魏公子,絕不會有事!金公子大可放心。”


    堅定而略有些責備的語氣,讓一貫保持君子笑的金光瑤亦是麵色控製不住的略微僵硬。


    不過片刻,金光瑤迅速調整,一臉真誠道:“二哥說的是,是阿瑤失言了,忘機一定會吉人天相。”


    藍曦臣麵色如常,不發一語。


    沉默了一瞬,金光瑤試探道:“二哥,那……兩天後的仙督大選,你……還參加嗎?”


    仿佛突然憶起此事,藍曦臣麵色微變,略一沉吟,淡然道:“我尚不能決定,在忘機和魏公子醒來之前,我是不會離開雲深不知處的。”


    金光瑤目光有些複雜,臉上卻是恭敬道:“二哥,那阿瑤就在金麟台等著二哥。”


    藍曦臣淡淡的點了點頭,


    金光瑤不再多言,向藍曦臣行禮,轉身意欲離去。


    “阿瑤!”身後藍曦臣的聲音略有些冷沉。


    再次聽到對方稱自己“阿瑤”兩個字,金光瑤麵色一喜,止住腳步,可是當轉迴頭,臉上卻是依然純真的仿佛人畜無害:“二哥,還有事?”


    藍曦臣微微低頭,俯視著金光瑤,深邃的雙眼緊緊盯住他的眼眸,平靜道:“碧靈湖的陰鐵和你有沒有關係?”


    金光瑤麵色立刻一變,驚道:“二哥為何會有如此一問?二哥也知道的,阿瑤一直帶著門生守在你安排的方位啊?阿瑤可是一步都不曾離開的!”


    藍曦臣頓了一頓,少廷,卻是搖了搖頭,微微喟歎:“金公子,你總是答非所問,卻又能讓人無言以對!好吧,我不問了。”


    金光瑤一臉無辜:“二哥,你相信我,我絕不會這麽做的,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二哥……”


    “阿瑤,”藍曦臣打斷了金光瑤的話,目光深邃而微冷:“你無需解釋,隻請你記住我今天的話,如果當初暮溪山途中忘機被暗算,我權當你真的不知情,或者不是故意的。那麽這次,將陰鐵拋入碧靈湖,傷害無辜百姓,我,絕不原諒!薛洋我必會追殺!而如有其他人參與,無論是誰,我亦殺之!你,明白嗎?”


    金光瑤雙目倏地閃過一絲戾氣,靜默片刻,亦是淡淡一笑:“二哥,如此阿瑤就告辭了。二哥保重!”


    當那個人的身影漸漸遠去,藍曦臣依然沒有收迴目光,凝視著他的背影,輕聲低語:“阿瑤,除了你,又有誰能指使的了薛洋!你我之間,必是不能兩全的。”


    靜室。


    當白色的屋頂映入眼簾,魏無羨一陣恍惚,隨即強烈的疲憊感傳遍全身。這是哪裏?好熟悉啊!是靜室嗎?那藍湛呢?藍湛在哪兒?藍湛怎麽沒和我在一起?巨大的恐懼讓魏無羨心裏狂跳,猛地坐起身,一陣鑽心的疼痛倏地傳遍全身,“嘶”,一聲輕哼,魏無羨不得不再次躺下。


    “公子,公子你醒了?”


    魏無羨一驚,雖然渾身虛弱,依然勉力道:“溫寧?怎麽是你?藍湛呢?”


    “魏無羨,魏無羨……”一個身影從外間快步而入。


    “江橙?你怎麽在這裏?”魏無羨有些氣喘,雖然極力想抬起身體卻是根本使不上一點力氣。


    此時,看到眼前這個曾經號稱,腸子出來了都能給塞進去再大戰三百迴合的那個人,如今卻是虛弱的甚至連說話都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饒是一慣沒好氣的江澄,亦是眼眶微紅,極力壓製著心裏的擔心,嘴硬道:“你以為我想在這裏,還不是阿爹命令我,在你醒來之前都不許離開,不然誰稀罕守著你!”


    魏無羨無力道:“我怎麽了?”


    溫寧一臉傷心:“公子,你受傷了,已經迴到了靜室。”


    “受傷!”魏無羨微微蹙眉。


    溫寧點頭:“嗯,公子,你和藍二公子合力除了水行淵,你掉進了湖底,是我把你給背上來的。”


    “水行淵?哦是!我是在碧靈湖受的傷,因為陰鐵,因為薛洋把陰鐵投進了碧靈湖。”魏無羨雖然虛弱無力,但是記憶卻是依然清晰,忽而又急切道:“溫寧,藍湛呢?藍湛如何了?他在哪裏?”


    溫寧霎時黯了顏色,囁嚅道:“藍二公子也受了傷,好像很重,我……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


    “受傷?藍湛受傷了?”魏無羨再次猛地坐起身,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再次傳遍全身,大片的鮮血從已經包紮好的胸口滲出,穿透雪白的紗布,繼而又浸染了雪白的中衣。


    “公子!”溫寧驚慌失措,立刻扶住。


    江橙亦是一臉焦急,低吼道:“魏無羨,你不要命了嗎,你不知道那一劍差點就刺穿了你的心髒!”


    魏無羨這次卻是沒有再次躺下,死咬了一下牙關,一聲不吭,掀開衾被,扶著溫寧的胳膊費力站起身。一陣暈眩,魏無羨身影一晃,死死抓住溫寧的手臂。


    “溫寧,扶我去找藍湛!”魏無羨一頭冷汗,卻是沒有皺一下眉都,虛弱的聲音沒有一絲轉圜。


    “公子,姐姐說你的傷勢很重,絕對不能下床的。”溫寧一臉焦急。


    “扶我去找!去找!!”魏無羨突然大吼!被壓抑的極大恐懼猛地爆發!本就虛弱的身體顫抖不已,沒有人理解此刻他心裏的驚恐不安!他太怕了,太恐懼了,經曆了幾世的輪迴,他已經不能經受再失去藍忘機的痛。


    溫寧顯然是被嚇住了,嘴唇哆嗦著,不敢說話。


    “溫寧,帶我去!”魏無羨幾乎是命令。


    “公子,公子,我… 我不知道藍二公子在哪兒。”


    “我知道!”魏無羨篤定而堅決。


    江澄顯然也是被魏無羨剛才的一吼給嚇住了,此時方才迴神,隱忍道:“魏無羨,你就不能消停一會嗎,你知不知道你自己都差點死了,如何再去管別人?”


    “於我而言,藍湛不是別人!”魏無羨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


    猛地被噎了一下,江澄一時間無言以對。


    “魏無羨,你是當我不存在嗎?”一陣疾言,溫情手裏端著放著藥碗的托盤走了進來。


    江澄目光倏地一亮,一雙眼睛再也離不開那個嬌小的身影,隨著她的走動而亦步亦趨。


    溫情目不斜視,直接走到魏無羨麵前,亮晶晶的大眼,略略責怪,卻更多的是關切:“魏無羨,你的命是阿寧救上來的,傷口是我親自清創包紮。難不成,我們兩個的辛苦在你眼裏就那麽一文不值?”


    “溫情,”魏無羨卻是仿若未聞,一把抓住溫情的手,清晰而篤定道:“你知道的!藍湛於我而言意味著什麽?沒有藍湛,你覺得我會在乎自己的命?”


    溫情任由他抓住自己的手一動不動,片刻,心裏深深歎了一口氣。自從被魏無羨從窮奇道所救,在夷陵幾個月的相互依靠,早已經形同家人。忘羨兩人非同一般的感情,她豈能看不出?想必這個世上第一個洞察出來的人,非她莫屬!


    “魏無羨,我答應你,你先放開。”溫情淡定道。


    魏無羨不假思索,立刻鬆開手。


    溫情不慌不忙的將托盤放下,將藥碗端到魏無羨麵前,淡定卻不容置疑道:“把藥喝了!”


    魏無羨剛想拒絕,忽而又緊緊閉嘴,死死盯了溫情片刻,不發一語,伸手接過藥碗,幾乎是一口氣喝光,然後將藥碗遞給溫情,依然一語不發!


    饒是一向冷靜的溫情心裏也是不得不折服!這個藥有多苦,她心裏比誰都明白,任誰喝了都要皺皺眉頭,或者幹脆趕緊的含上一粒糖,而魏無羨可不是一個會老老實實喝藥的主,可是如今卻一口氣喝光而麵不改色。究其原因,還不是因為想見那個人迫切的心。


    “藍二公子在寒潭洞!”溫情語音充滿了無奈。


    “寒潭洞!”魏無羨心口一緊!雖然已經猜到那人一定是在那裏,可是當溫情真真切切的說出來,他依然是控製不住的心髒猛地收縮了一下!


    寒潭洞代表什麽?他深知!而藍忘機每一次進寒潭洞幾乎都是九死一生!


    “他怎麽了?是否還……活著?”輕輕的聲音卻控製不住的顫抖。


    溫情卻沒有迴答,好一會方才冷靜道:“你自己過去看吧。”


    魏無羨再不多問,黑亮的大眼犀利的看向了溫寧,沉聲道:“溫寧,你背我!”


    注視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溫情心裏禁不住暗暗歎氣,輕輕搖了搖頭。


    “溫……姑娘。”


    溫情驀然迴神,竟然忘記了江澄還在這裏。


    “江公子。”溫情微微點頭,波瀾不驚。


    “溫姑娘……”江澄忽然不知該說些什麽。


    溫情默然不語,拿起托盤和藥碗,神色自若道:“江公子,抱歉,我還要去給魏無羨配藥,失陪了。”說完微微點頭,淡然轉身。


    一絲孤獨感飄上心頭,江澄靜靜佇立,悵然若失,卻是忽然溫情又轉迴了身,真誠道:“江公子,其實你和魏無羨曾經都是溫情心裏的少年英俠,如今依然也是!江公子在碧靈湖也是舍生忘死,傾力而為。但是有些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請江公子莫要糾結過往。往事不可及,來世不可待,江公子還是要放寬了心胸,莫要自苦才好!”說完點了一下頭,淡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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