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的櫟陽常氏,高門大戶,庭院深深。遠遠望去依然保持著錯落有致的飛簷翹角,青磚綠瓦,仿佛塵封了時間的記憶,寂靜而悠長。


    可是,當推開厚重的黑黢黢的木門,一股陳舊腐敗的氣息撲鼻而來。空曠的深宅大院,微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聲響,似乎可以感受到無數靈魂在此哀嚎,陰森詭異讓人不禁膽戰心驚。


    魏無羨仿佛眼前再次出現了第一次來到常宅的情景,雖然與他而言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但卻是記憶尤深,曆曆在目。景色依舊,依然是深宅大院,卻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狗賊。”魏無羨一聲低喝。


    藍忘機亦是麵色冷沉不發一語。


    兩人站在空曠寂寥的院落中,雙眼不停的環顧著四周,不多會,一陣荒蕪的冷風吹過,陣陣陰寒席卷全身。


    藍忘機輕輕揮手,忘機琴已然在手,弦音顫動,問靈曲悠然入耳。一陣死寂,四周鴉雀無聲,兩人皆是不發一語,好一會,琴弦方才輕輕顫動,音符斷斷續續,音色亦是蒼白無力。


    從常宅出來早已過了晚膳時間,街道上幾乎已經沒有行人。


    魏無羨瞅了一眼身邊麵色凝重的白衣人,抿嘴一笑,輕鬆道:“藍湛,你無需多慮,你相信我,一定能成的。”


    藍忘機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不發一語。


    魏無羨想了想道:“藍湛,要不我跟你迴雲深不知處吧?有些事我覺的應該讓兄長有個心裏準備。”


    藍忘機不假思索,點頭道:“好。”


    “哎哎,”魏無羨一把拉住意欲大踏步而行的白衣人:“幹嘛,藍湛,你走這麽急幹嘛?”


    藍忘機迴頭,眼神不解。


    魏無羨歎氣道:“藍湛,你不會是要現在就迴雲深不知處吧?”


    藍忘機不解道:“怎麽了?”


    魏無羨一臉痛苦:“藍湛,你說怎麽了,我都幹了這麽久的活,又和死人打交道,靈力早就耗盡了,現在虛弱的不得了,你竟然還要讓我趕路?含光君,你可真不會憐香惜玉!”


    藍忘機無奈道:“你不是要迴雲深不知處麵見兄長?”


    魏無羨道:“那也不急於這一晚上啊?反正我不管,我沒有靈力禦劍。我要吃飯,要喝酒,還……還要睡覺。”


    盯著麵前這張容光煥發的肌膚和熠熠生輝的眼眸,藍忘機抿了抿嘴,平靜道:“去客棧。”


    終於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魏無羨心裏狂跳了一下,仿佛覺得心裏想的已經唾手可得,勉力穩了穩心神,認真道:“正是!我們吃飽了,睡足了,明天一早好趕路。”


    櫟陽本來就是個小鎮,如今過了亥時,更是幾乎店家都已打烊。當忘羨兩人走進客棧,偌大的大廳空無一人,隻有值守跑堂正半趴在帳台上,昏昏欲睡。


    魏無羨手指輕輕叩了叩台麵。


    年輕的跑堂迷迷糊糊抬起頭,一陣迷瞪,方才懶懶的睜開雙眼,待到兩個風神俊朗的麵龐映入眼簾,跑堂又揉了揉眼睛,當再次睜眼,真真切切的看清楚映入眼簾的麵容,跑堂雙眼立刻睜大,咽了咽口水結巴道:“客……客官住店?”


    魏無羨歎氣道:“對!開房間,睡覺!”


    小兒已經完全清醒,連忙堆笑道:“是是是,請問客官要幾間房?”


    “兩間\/一間。”兩人同時開口。


    藍忘機微微一頓,不著痕跡的瞥了魏無羨一眼。對方則衝他眨了眨眼睛。


    跑堂一雙眼珠來迴瞅了瞅兩人,試探道:“到底……幾間?”


    “兩間。”藍忘機淡定道。


    魏無羨笑眯眯道:“好,就聽二哥哥的,兩間。”


    因為早已過了晚膳時間,客棧的廚師已經收工,但是店家會留有小菜,以供投宿的客人夜間宵夜。


    雖然隻是簡單的清淡小菜,對於魏無羨來說已經夠了,風塵仆仆跑了大半天,隻要有酒就行。當跑堂將小菜和酒剛剛送來,早已經迫不及待的一把拿起酒瓶,拍開酒塞,美美的喝上了一大口。


    藍忘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並未多言,心裏更像是有著萬千心事,幾乎沒有動筷子。


    魏無羨心裏因為惦記著別的重要事情,所以也沒有多吃,但是酒卻是一直沒停歇。


    “藍湛,你怎麽了?怎麽好像不開心的樣子?”


    “無事。”


    魏無羨想了想,了然道:“你還在想著常宅的事?”


    藍忘機不語,須臾,微微點了一下頭。


    魏無羨抿嘴一笑,握了握藍忘機的手,輕聲道:“藍湛,你無需多想,薛洋這次我一定讓他無處遁形。”


    “魏嬰,”藍忘機有些遲疑:“你……當真能控製的住?”


    魏無羨笑道:“放心好了,絕不會出差池,在常宅你不是也看到了?”


    藍忘機不語,麵色依然凝重。須臾,抬頭凝視著魏無羨,語音有著淡淡的失落:“魏嬰,對不起,我……”


    “什麽?”魏無羨一驚,“藍湛你怎麽了?為什麽說對不起?”


    藍忘機澀聲道:“我……什麽都做不了,於常氏,於薛洋 ……於你亦是如此。”


    魏無羨一怔,心裏驀然輕輕一疼,忽然發覺自己忽略 了一個事實,麵前的這個白衣人還是十幾年前的那個剛剛及冠的少年,並不是那個已經和自己結成道侶、運籌帷幄,睥睨玄門的仙督。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強迫自己接受藏在心裏的人修習鬼道、甚至幫助他複活溫寧;又被自己強行撩撥,不得已吐露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部分的靈元,如今又要眼看著自己因為修習鬼道,再次卷入風波。還有,還有就是無時無刻都牢記在心裏的三千家規,讓他每日彷徨焦慮,不知到底該如何選擇。如此多的壓力,換做旁人怕是早已經精神崩潰,無所適從。


    可是,一直以來,他在自己麵前卻從來沒有吐露分毫,更沒有對自己修習鬼道而出言指責,質問半句。而對於兩人的未來,想必他心裏更是充滿了擔憂和彷徨。


    魏無羨心裏“操”了一聲,暗罵了自己一句,使勁眨了眨有些洇濕的雙眼,一臉笑眯眯道:“二哥哥,你是不是擔心魏嬰?”


    藍忘機淺淡的眼眸閃過一抹憂色,輕輕點了點頭。


    魏無羨抿嘴一笑,將腦袋向前湊了湊,一本正經道:“要不,一會讓魏嬰和你睡在一張床上,你抱著我,豈不就不擔心了 ?”


    藍忘機一怔,隨即又臉一沉:“荒唐。”


    魏無羨嘟著嘴道:“怎麽荒唐了?你不是說要對魏嬰負責嗎?那我們睡在一起怎麽了?”


    藍忘記抿了抿嘴,須臾,低聲道:“我們……還未行禮,不可……同……床。”艱難的說完,耳垂已然泛紅。


    “啊?”魏無羨張大了嘴巴,半天沒合攏,心裏更是一頓腹誹:“小古板,我們沒行禮前都多少次天天了,我沒死在你身上,都是奇跡。”


    “藍湛,”魏無羨心念一轉,道:“要不等抓到了薛洋,我們私奔吧?哦,不是,不是私奔,是是……是散修!對,散修!藍湛,我們兩人做一對散修吧?就像我阿爹阿娘那樣,我們海闊天空,鋤奸扶弱,再不過問玄門瑣事,好不好?”


    “散修?”藍忘機有些疑惑。


    “對啊?”魏無羨一臉興奮:“現在,溫寧已經好了,足以保護溫情他們,我也沒什麽可擔心的了,哦,對了,還有阿苑,要不你將阿苑帶迴雲深不知處,讓他加入你們藍氏,我們倆徹底無牽無掛,怎樣?”


    藍忘機眉頭微斂,似乎在沉思。


    魏無羨卻是忽然覺得這個主意好極了,相比前世自己和藍忘機大婚後住在雲深不知處,他更喜歡和藍忘機一起做一名散修,不用再有任何顧忌,藍忘機也不會再被家規束縛,兩人還能一起夜獵,鋤奸扶弱,當真是一舉多得。


    “不可。”魏無羨正暗自憧憬,卻是藍忘機搖了搖頭,臉上凝重道:“不可如此草率。魏嬰,我……會給你名分,不能苟且偷安。”


    “切!”魏無羨不滿道:“還是算了吧,就你家那些家規教條估計我們得等到下輩子!”


    藍忘機麵色一黯,眼簾閃過一絲痛色,片刻忽然端起魏無羨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魏無羨可真是驚呆了,怎麽程序提前了?哄藍湛喝酒,本就在自己打的算盤裏,隻是現在自己還沒想好借口,他竟然直接一步到位了?!


    “藍湛?”魏無羨張大的嘴巴還沒合上,藍忘機竟然又拿起酒瓶直接仰起脖頸。


    “藍湛!藍湛!做什麽?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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