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室一處靠窗的桌子,陽光曬出了暖洋洋的色彩,空調的冷氣吹到這裏時體感溫度已經沒有那麽低了,既不會覺得熱,也不會覺得涼。


    把書簽夾進書頁裏,柳慧英抬頭看向對麵。


    是過了三個小時依然還在看書的薑允晟。


    一邊看,一邊做筆記。


    筆記本上是一手漂亮的鋼筆字。


    看到薑允晟拿出這支鋼筆的時候,柳慧英的微笑裏多了一些友善的訝異。


    ——這是我的經紀人送給我的禮物,說是提前祝我考上大學。


    全神貫注,隻專注於眼前桌上的書籍和筆記,薑允晟像是一個準備迎接期末考試的大學生。


    “薑允晟”這個名字是最近相當有熱度的話題。


    不止是因病轉型,在s.m公司的強力營銷下,薑允晟很多以前的事情都被報道了出來。


    “優秀練習生模範”“天才vocal”“rookies品牌專案的王牌”……


    所以,眼下發生的這一切本來應該很悲傷吧?


    可是,柳慧英卻看不到眼前的這個人有什麽被打擊過的陰霾樣子。


    初見時,雖然有些尷尬,但是目光幹淨,神情端正,被經紀人“拎”走的樣子也挺可樂的。


    再見時,隻看他和那隻小奶貓之間的互動,就能知道這個人心底柔軟而溫情。


    現在,專注於想要做的事情,過去的三個小時裏沒有任何聲音能夠幹擾到他。


    這個人的視線始終都集中在書本上,一直沒有抬過眼。


    如果命運給這個人一個專注演唱的機會,他會達到什麽高度?


    命運,沒有如果。


    也許在某一個平行世界裏,他會是一個好歌手吧。


    輕微的簌簌聲撥散了柳慧英的思緒。


    因為桌子足夠寬大,所以薑允晟的背包是平放在桌麵上的。


    眼下,那隻小奶貓引人愛心萌發的小貓臉從沒有合實的拉鏈裏冒了出來。


    無辜的小眼神四處晃晃,一隻小貓爪也伸了出來,對著薑允晟的方向。


    柳慧英急忙斜斜地趴在桌子上,伸出食指比在嘴巴前,看著小奶貓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忽閃著眼睛的小奶貓,表情像是哄小孩子一樣的柳慧英。


    一人一貓,靜悄悄地對峙著。


    過了一小會,眼瞅著小奶貓沒有想要發出什麽動靜的樣子,在這個趴在桌子上以後變得距離薑允晟極近的位置上,柳慧英鬆了口氣,收手、抬頭,準備起身恢複坐姿。


    s.m公司對於藝人麵貌的要求大概是整個圈子裏最高的吧。


    聽說near剛出道的時候還被一些粉絲們善意地調侃,說是“李秀滿的新手辦”。


    此時,下午三時三十分;


    此時,柳慧英的視線正好落在了薑允晟的方向;


    此時,寫好了一段筆記的薑允晟,正好抬高了一些視線,看向書本;


    此時,陽光像是一個淘氣的燈光師,不怎麽聽話地把光線折在薑允晟的臉上。


    藝人對“光”是很挑剔的。


    可能一個角度的偏差,就會讓麵容上的一些優點被放大。


    或者是缺點被放大。


    然而,薑允晟卻將這樣的“燈光”照單全收了。


    臉型線條流暢得找不到哪怕一個死角。


    溫和的眉眼,卻在專注認真做事時有著冷冽的目光。


    陽光從他的臉上拂過,給他蒙上了一層朦朧感的金色麵紗。


    於是,整個空間都變得溫暖了。


    視線被陽光輕輕擁抱著,仿佛連空氣中飄揚的細微塵粒都清晰可見。


    這一刻,時光稍作停頓,駐足在這裏。


    “喵……”


    依然是無辜的眼神,小奶貓已經從背包裏鑽了出來,蹭了蹭薑允晟握著鋼筆的手。


    睫毛微動,目光偏轉,不再冷冽。


    放下鋼筆,單手托起小奶貓,放在自己麵前,薑允晟給三個小時的學習畫了一個句點。


    “是著急想去看看你的新家嗎?cabbage。”


    薑允晟伸出手指讓這個起名叫作cabbage的小奶貓抱著,用指尖輕輕撓了撓它的小下巴。


    cabbage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很配合地徹底安靜了下來。


    另一隻手撐著麵頰看向小奶貓的薑允晟,抱著薑允晟手指蹭來蹭去的cabbage。


    在柳慧英的眼中,一人一貓,似乎是在享受這個陽光滿溢的時刻。


    ——————


    “前輩,你不是已經畢業了嗎?”


    輕輕揉著cabbage的小腦袋,薑允晟和柳慧英走出了圖書館。


    “嗯,畢業了,但是休息的時候偶爾會來學校圖書館看看書。”


    撐起一把遮陽傘,柳慧英伸伸胳膊,舉到了兩個人的頭頂。


    十六公分的身高差距倒也不會讓這個動作太過於困難。


    但如果是接近三十公分的話,那大概就是難為人了。


    “謝謝前輩,我來舉著吧。”


    “沒事,你抱著小家夥就行了。”


    衝著cabbage比了一個貓爪的手勢,眉眼間滿是輕快笑意的柳慧英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鬢發,眼角的餘光卻看到一個人正在走向自己這邊的方向。


    舉著傘的手肘輕輕碰了一下薑允晟,柳慧英收起傘,停下了腳步。


    兩個人一起轉身麵向來人。


    “前輩您好!”


    然後,一起鞠躬。


    畢業生迴學校的緣由並不複雜。


    比如身邊的柳慧英,是因為想去圖書館看書。


    比如麵前的劉亞仁,是迴學校看望老師。


    “你們好。”


    雖然說著“你們”這個表示複數的詞,但是劉亞仁的目光似乎並沒有分給柳慧英多少。


    差不多都集中在了薑允晟身上。


    被s.m公司強力營銷的“因病轉型”,再加上主持音樂銀行得到的“情侶式mc搭檔”,薑允晟的人氣熱度最近一直保持在圈中前列。


    劉亞仁略作思索就認出了他。


    一個有些可憐的前歌手,一個稚嫩的新人演員。


    薑允晟自然也認出了劉亞仁。


    忠武路青年演員中的翹楚,2003年就出道了的大前輩。


    再過幾個月,到九月份的時候,劉亞仁的新電影《思悼》就要上映了。


    《思悼》的導演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劉亞仁在這部電影中的表現已經達到了影帝的級別,完全有資格在諸如青龍獎這樣的大獎中去角逐“最佳男主角”的獎項。


    柳慧英突然發現自己麵前和身邊的這兩個人都不動了。


    他們的目光撞在一起,臉上沒有表情。


    “前輩慢走。”


    這一短暫的停頓很快解除,薑允晟微微躬身。


    兩個人身影交錯,看著劉亞仁走遠了一些,柳慧英輕輕點了點薑允晟的臂膀。


    “怎麽了?”


    薑允晟起身後,柳慧英發現了這個人的手指握緊在了手心裏。


    “這大概就是我們國家最優秀的青年演員了吧?”


    “當然。”


    “果然……做演員,就應該做這樣的演員才對。”


    做了一次深唿吸,薑允晟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嗓子裏仔細打磨出來的一般。


    如果說《親愛的恩東》是一塊打火石,把薑允晟心裏“成為好演員”的念頭點燃,那麽劉亞仁的出現就是一桶油,把薑允晟心裏“成為好演員”的火苗變成了一場大火。


    因為意外,被迫放棄了從小到大的歌手夢想;


    因為公司的殘酷,失去了讓自己曾經全身心投入的摯愛;


    因為轉型,遠離了一起奮鬥、想要一起出道的親友們;


    這一刻,感覺自己的心裏有一場大火在強烈地燃燒。


    薑允晟握緊了自己的雙手。


    [既然成為了演員,那就要成為這個國家最好的演員。]


    用力揮散了心裏的風沙,被壓抑了許久的薑允晟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野心。


    轉身,薑允晟把自己的目光再一次筆直地投向劉亞仁。


    卻發現,劉亞仁也同樣轉過身,看向了自己。


    同時迴頭,視線相撞。


    同樣的麵無表情。


    一隻飛鳥掠過空際,從兩個人的視線中間飛過。


    仿佛將這個世界一分為二。


    薑允晟微微點頭,劉亞仁略作頷首。


    劉亞仁轉身離開,走進樹蔭的地方,走過拐角,消失了身影。


    薑允晟筆直地站在晴空烈陽下,高溫讓眼前的景象都變得有些顫動了起來。


    仰望天空,薑允晟闔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停頓片刻,再悠長地唿出。


    然後,用力拉開了眼簾。


    “喵!”


    抱在懷裏的貓,對著劉亞仁離開的方向,沒由來地發出了一聲稚嫩又用足了力氣的叫聲。


    “你怎麽了?我們去陰涼的地方走吧,天氣這麽熱。”


    看到汗從薑允晟的額頭上往下淌,柳慧英拿出一張紙巾,準備遞給他。


    依然仰望天空,薑允晟的目光看向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很遠,遠得讓柳慧英感覺沒有他的視野沒有界限。


    “是啊,很熱。”


    熱得空氣都在顫抖,仿佛世界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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