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大的練習間裏,隻有薑允晟和裴珠泫兩個人。


    很久沒有這麽近距離獨處過,讓薑允晟有些心緒難平起來。


    他是一個在感情上全力以赴、不遺餘力的人,所以受傷之後,傷口格外大,愈合也特別慢。


    感受到裴珠泫看向自己的目光越來越傷戚,他坐不住了。


    隨手點開了一首歌,infinite組合在2012年發布的名曲《追擊者》。


    他站起來,準備跟著音樂開始舞動身體。


    卻沒有考慮到這首聽過不知道多少遍的歌,它的前幾句歌詞是這樣的:


    ——不要說抱歉,


    ——就這麽隨意地拋棄我,


    ——離開我也可以。


    ——如果這是你希望的,


    ——那好,goodbye.


    剛剛擺動起來的手臂,懸在了半空中。


    就像是在畫一張素描畫的時候,不經意的一次失誤,一個線條意外地斜著劃了出去,突兀地跑出了原本的輪廓,這張畫就這麽失去了美感。


    自從2013年分手以後,兩個人就基本上屬於隻是照麵打個招唿的樣子了。


    薑允晟不再會和裴珠泫對視,不再去看她的眼睛。


    隻有一聲“前輩”或者“irene前輩”。


    那半年的“懲罰”,因為剛剛被發現談戀愛的時候,他就在練習室長麵前攬下了所有,所以這半年的“懲罰”沒有波及到他的前女友。


    一直到2013年6月份,裴珠泫出演了henry個人專輯的mv,他才長出了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的前女友終於是真的“安全”了。


    而他自己呢?


    已經是一個被壓斷了的彈簧,再也彈不起來了。


    陽光和開朗都看不到了,就連那份“懶洋洋”的感覺都沒有了。


    冷淡,沉默,少言少笑,雖然有李泰容那幾個關係很好的朋友,但他也總是歡鬧的人群裏最安靜的那一個。


    都說s.m家的孩子們最能瘋,可他安靜得不像是s.m家的孩子。


    就連在弘大作街頭表演的時候,不管他表演時多麽熱情、多麽投入,也會在表演結束後立刻“坍塌”。


    在觀察了非常久的一段時間以後,練習室長終於確認這一對小年輕是真的被拆散了。


    於是,也就不再限製這兩個人。


    一切都貌似恢複了正常。


    可惜,這個人“解禁”之後,被後悔和內疚灼燒著內心的裴珠泫卻發現,這個人已經不是那個會圍著自己轉、逗自己笑、陪著自己不厭其煩地逛東大門的薑允晟了。


    迴憶就像一股怒濤,兇狠地拍打在心海的岸邊,激起一片巨大的、冰冷的水霧。


    越是迴憶,就越是想念。


    越是想念,就越是痛苦。


    越是痛苦,就越是迴憶。


    就像一個解不開的死循環,纏繞在心上,一點一點勒緊。


    “onni,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了,不應該再說什麽,但是我覺得既然你想和他複合,那這件事就不能瞞著你。”


    看到薑澀琪欲言又止的低沉表情,裴珠泫感覺自己的心被那隻叫作“後悔”的手死死地攥緊了。


    “允晟oppa的手機不是以前那個,你知道的吧?”


    輕輕點了點頭。


    “剛才和泰容打掃練習室的時候,無意聽泰榮說的,說……”


    伸出雙手,微顫地抓住薑澀琪的肩膀,用力盯著她。


    “說……唉,說是因為練習室長那時候打他打得太狠,打得都進醫院了,手機也被砸壞,所以才換了一個。”


    “為什麽?”


    “他不肯和你分手,又在室長麵前把你倆的事都攬到他自己身上,室長就……打他了。”


    “你也知道,被動手打這種事從來都是男生挨打的,室長脾氣暴,手勁又特別大,還好沒打臉……”


    “而且……”


    “而且,什麽?”


    “聽說後來不止被打了一次,隻要他不肯把新手機交給室長,室長就又打他。”


    所以,那個時候,快五天都沒有見到他。


    所以,那個時候,他說手機丟了,快半個月都沒有手機用,然後過了一個月,手機又“丟”了。


    所以,那個時候,他才會看起來有些消沉,會有一些心不在焉。


    所以,後來室長找自己談話的時候,才反反複複給自己施加壓力,讓自己更脆弱一點,也讓他更困難一些。


    攬下全部責任,沒有告訴自己,然後頂著壓力,花更多的心思來更加隱蔽地維持那份感情。


    結果呢?


    結果是,在他最需要安慰、最需要內心陪伴的時候,自己依然像過去一樣,把因為“過大的練習生年齡和能力沒有明顯優勢的問題”而產生的負麵情緒,繼續一股腦地全灌給他。


    還有“戀情被公司發現”的惶惶不安,也一並統統承加在他身上。


    結果是,自己把他的消沉、他的心不在焉當成了他的退縮、他的動搖,甚至後來情緒越來越糟糕的時候,有一點把這當成了“theone的弟子”為了前途而開始“抽身”。


    結果是,在他咬著牙拚命堅持的時候,自己卻情緒越來越不穩定,不穩定到自己現在看來都有些不可思議的程度。


    人在失了方寸的時候,果然會變得“沒腦子”。


    因為出道壓力?


    他就比自己小一歲,他就沒有壓力嗎?


    因為戀情被發現?


    最大的壓力都在他身上。


    因為他告訴自己要更忍耐,相處也要更隱蔽?


    這是唯一正確的辦法啊!


    所以,為什麽會說出那一句分手的?


    “咳咳……珠泫啊,我知道你現在壓力很大,也,咳咳……也很難過,我,我在……外麵有點事,等迴宿舍的時候應該會很晚了,咳咳!咳咳咳!所以,我們明天打電話的時,時候說,咳咳……好不好?”


    因為覺得自己快要情緒崩潰在哭,而他沒有像之前一樣安慰自己?


    因為他用的是李泰容的手機,以為他在自己情緒崩潰的時候,和李泰容跑出去散心而不理自己?


    還是因為自己那時候已經被那些壓力壓垮了?瘋了?


    就像一台運轉過度、已經燒紅了的、所有零件都在搖搖晃晃又叮當作響的機器,突然炸開了。


    “練習生”是一條提心吊膽、忐忑不安、甚至朝不保夕的“獨木橋”。


    辛酸、困頓、悲傷、失落,這些情緒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愈發凝重。


    可是,他從來沒有在自己麵前露出過這些情緒。


    那麽,自己呢?


    自己的這些情緒好像從來都是給了他,然後從他那裏得到安慰,得到一份好心情。


    卻忘了他隻是一個普通人,他也有低落的時候。


    如果不那麽過度地依賴他,如果可以自己多堅強一些,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可惜沒有如果,時間不能倒退。


    等到自己終於恢複了正常,想明白了一切的時候;等到自己內疚不已、百般後悔自責的時候;等到薑允晟漫長的、夾雜著“被分手的痛苦、遠超過身體接受程度的訓練、遠遠不符合體力需求的飲食、每天隨時都可能發生的體罰”的封禁期結束的時候,薑允晟也已經不是“薑允晟”了。


    在練習室長的視線裏,一個叫作“薑允晟”的人從自己身邊木然地走過去。


    沒有片刻停留。


    放下手臂,迴到電腦前,按下暫停鍵。


    怎麽都練不下去了,感覺空氣裏很壓抑,想出去緩一緩。


    盡管不去看前女友的眼睛,卻依然能感受到她的目光。


    悲傷,哀戚,內疚,心疼,依眷,還有一點期待。


    特別是今年2月份,公司安排薑允晟和李泰容、金道英、裴珠泫、薑澀琪合作拍攝時尚雜誌《thecelebrity》的時候,pd讓他和裴珠泫拍攝幾組合照,需要站得很近,甚至裴珠泫的手要搭在他肩膀上,對方眼裏的那份期待就愈發鮮明了起來。


    “我去走廊裏轉一轉,你要是沒什麽事情就迴去吧。”


    繞開她,徑直走向門口。


    可是,手終究是從門把上離開了一點。


    因為聽到了一個聲音。


    嘖!所以說,我最怕女孩子哭。


    不過,立刻又出現了另一個聲音。


    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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