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個市集裏這樣的小攤子不少,老人家喊得聲嘶力竭,生意還是不佳。


    同樣的東西,缺乏特色,老的捎帶個幼的,又因為惜物,賣不出去的糖餅烤了又烤,失去原味,賣相也不佳,生意就雪上加霜,哪好得起來?


    因為生意差,即便自家賣的是香噴噴的糖餅,西太瀞聽見那小女孩腹中雷鳴滾滾,小小口的吞咽著口水,也沒敢向爺爺討一塊來吃。


    她說那是要賣錢的,賣了錢,才有糙米飯吃,她要多吃了一塊,爺爺就會少嫌一文錢,晚上會挨餓。


    不過,爺爺生意不好,一鍋糖餅常常從早到晚賣不完……「老人家說要不是你教他在糖餅上烙上各種可愛圖案,糖餅不會不到兩個時辰就賣光,他想親自來跟你道謝。」湛天動不驚訝她會做這種事,她寬和厚道,從來不看重自己,也不看輕任何人,想出手幫忙就出手,一件事了了,便不再掛心。


    眼前這女子,他一直覺得自己不曾看錯人。


    「隻是舉手之勞。」


    「我也這麽跟他說了,可他堅持要見你,要道謝。」


    「你為什麽不叫我停車?」西太瀞拉著車壁上的鈴,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原來那鈴鐺可以通到車轅,隻要鈴一響,馬車夫就能明白主子的意思,節省人力又方便。


    湛天動一聽,敢情他還傳達得太慢了?對她,他還真不能計較,他跑腿,竟一點功勞也居不上。


    「老薑,車轉迴頭。」西太瀞吩咐。


    「是。」坐在車轅上的老薑可把主子們剛剛的對話聽了個七''八分,不是他愛聽壁腳,他趕車的人就在一旁,就算灌「不聽都不成。


    車子轉頭,片刻後,停在路邊。


    西太瀞雙腳才跨出去,一隻長手給她掀了簾子,是麟囊。


    有武藝傍身的人,反應還真不一樣。


    老人就候在路邊,眼帶滄桑,臉上皺紋刻劃著歲月痕跡,下巴有著霜白胡子,年紀大概五十開外,身邊帶著一個頭綁羊角辮子,麵目清秀的孩子,他見到西太瀞,帶著孩子跪下,重重地給她磕了個頭。


    「小姐。」老人精神矍鑠,聲音中氣十足。


    「蔡伯,這是做什麽?趕快起來。」她不覺得自己擔得起人家這一跪,親手把人扶了起來。


    「小姐幫了老朽一個大忙,讓我爺兒倆得以溫飽,跟再生父母沒兩樣。」他可不曾想過攤子有門庭若市的一天,這感激,怎麽都說不盡的。


    「小姐幫了老朽一個大忙,讓我爺兒倆得以溫飽,跟再生父母沒兩樣。」他可不曾想過攤子有門庭若市的一天,這感激,怎麽都說不盡的。


    「言重了,小事一樁,我隻是耍個嘴皮子,您別放在心上。」她真的隻是隨手一幫,誰叫她最見不得老人和孩子難過。


    「不不不,小姐,您可知您這一幫,讓老頭子幾鍋餅都賣到缺貨了。老頭子自從賣餅以來,沒嫌過這麽多錢。」那種感激無法用言語形容,是由衷的。


    「也不過半天,您還沒真的嫌到銀兩呢。」


    「老朽隻要小孫女能得個溫飽就很滿足了,再說您是外地人,我怕一個粗心您就離開這裏,老頭子想道謝都沒處去,幸好,我收了攤守在這,沒守錯地方,終於是見到了小姐您。」西太瀞長長一歎。


    「不瞞您說,您這生意,好光景是不長的,糖餅上烙圖樣,很快大家就會學去,要我說,趁這一陣子大家還圖個新鮮,小嫌一筆就好,若是見到有人開始模仿,就別死守,趕快換個法子。」


    「請小姐說直白些,指點要怎麽個換法子?老朽感激不盡。」換個法子?怎麽換?這實在難為他了。


    西太瀞下車,四個丫頭自然跟了過來,平常隻要西太瀞說什麽就聽什麽的十九主動端了一盤糕點過來,哄著乖巧拉著蔡伯衣角、吃著大拇指的小丫頭。


    小孩子看到五顏六色的點心哪有不饞的,眼巴巴的希望祖父可以點頭,隻見蔡伯摸摸孫女的頭,臉龐慈祥。「別忘記要謝謝姐姐們。」小丫頭笑開了花,露出燦爛的純真笑容,用力的點頭,然後讓十九和湯兒拉著小手,帶到一旁去了。


    「……要我說糖餅不隻麵皮裹了糖就叫糖餅,可以加進餡料,就像各個季節水果、醃漬的蜜餞,若能加上野蜂蜜互相混和就更好。用料實在,花樣新穎,有別人學不來的口味,生意要做得長久便不成問題。」西太瀞又把各種餡料的做法細細的說了一遍。


    蔡伯沒想到這位善心的姑娘不隻迴過頭來見他,還願意進一步指點他賴以維生的小生意,老眼感動的蒙著水氣,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餡料不同,價錢上自然要做調整,至於價錢怎麽拿捏,您自己看著辦。」


    「是,老朽省得。」蔡伯不明白的地方又提出來問,直到他點頭把話都聽懂了,西太瀞這才在他差點又老淚縱橫的目光下坐上車。


    湛天動也跟著進來。


    「在想什麽?」


    「沒事。」她心軟,見不得離別的場麵。


    「一起分著吃?」他拿著看似已經涼了的糖餅問。


    「好……慢著,這是蔡伯要給我的。」


    「一個人吃獨食,好沒良心。」


    「這年頭良心不值錢。」


    「哦,那你方才是做什麽去了?」湛某人慢悠悠的咬了一大口糖餅。


    這是倒打一耙嗎?好吧,也沒什麽不行。


    「為什麽不直接拿銀子濟助那老人家?」他問得漫不經心,不溫不熱的目光裏藏著一閃而逝的精光。


    「給他魚吃,銀子再多總有用光的一天,不如給一把釣竿,想吃魚去釣就有魚吃。」她嚼嚼嚼,三口啃光了一塊糖餅,指腹沾了點糖漬,想朝嘴裏送。


    在她口中,他每次都能聽見和別人不一樣的理由,餘光覷著她雪白指上的一抹琥珀色,他毫不含糊的相中,舔了上去……迴到老屋,主子說要啟程迴揚州,眾人歡唿,效率展現在很快就收拾好的行李上,水則是提著走到哪帶到哪的籠子,放出一隻海東青,知會幫主要迴去的消息。


    要迴去之前,西太瀞忽然想到一件事。


    她讓人把海靖找來。


    喚海靖的人並沒有告訴他主子找他要做什麽,自從他餓昏被送去醫館再迴來,那位漂亮的小姐就再也沒有找他問過話、說過事。他以為自己被遺忘了,可這裏的人待他和善,在這裏,他吃得飽、穿得暖,隻要盡了本分,做好交代的事情,不會動輒被拳打腳踢,大家說說笑笑,就好像一家人似的。


    這會兒,因為不確定,他心裏打的小鼓越來越急促。


    「小姐。」他學會了如何給主子請安。


    西太瀞從來不擺什麽主子派頭,老實說,在她眼裏,她自己也是寄人籬下,眾人看在湛天動的麵子上稱唿她一聲小姐,但是她可不會因為這樣,就真端起千金小姐的架子,所以無論她的丫頭還是湛府裏的任何一個人,她都一視同仁,少有疾言厲色。


    說起她的丫頭,以前隻有春水作伴,人少輕省,現在多了四個丫頭,幾個人陪著她的時間卻都不長,她還在觀察她們,也不會以為那些人馬上就會對她死心塌地,全心全意對她盡忠,基本上,也沒有誰犯在她手上,所以,她哪來的疾言厲色?


    「我們要迴江南去,我必須知道一下你的想法,那麽遠的地方,你要跟著我們迴去,還是留在這裏?如果你想留下來,我可以給你一筆銀子,你是個拎得清的孩子,聰明又機靈,想必討生活不會有問題一一」


    「海靖要跟隨大爺和小姐!」他顧不了下人不得打斷主子的話,怕自己真的被丟下來,捏著拳頭,很大聲的說,眼底的急迫讓人看見他的真心。


    「想留下來,就必須賣身,你願意嗎?我也不要你簽死契,以五年為期,五年後你也十六歲了,以男人來說年紀不算大。」


    「不簽死契是因為小姐信不過我嗎?」他有些怯怯的問。


    他是個來路不明的,去到哪裏都不會有人想用他這樣的人。


    「你想到哪去了?優秀的人才誰不想挪為己用?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說過你聰明,將來一定有出息,我隻是希望多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過個幾年,說不定你有別的想法,我愛惜你,所以才想給你可以重新選擇的機會。」海靖錯愕。小姐這是替他設想,設想到五年後的他了?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這樣的待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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