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銀子,你就以身相許吧!我們家小姐還欠一個小廝。」春水自作主張,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妹子!」西太瀞阻止。這樣隨便決定一個孩子的未來,太草率了。


    「姐姐,春水知道逾越了,我不應該自作主張,可是我們要是不管他,他又不知道會流浪到哪裏去,太可憐了。」春水踱迴西太瀞身邊,小小聲的認錯,「迴去小姐怎麽罰我都可以,我認罰。」


    「你叫我怎麽說你才好?這不是件大事,但我們要用人,總得和大當家打聲招唿,也得問問這孩子願不願意。」


    「是春水不好,他讓我想起了留在家鄉的弟弟。」春水低下了頭。


    她知道。


    但那孩子來路不明,隻要是正經人家都不會要他的。


    可西太瀞什麽都沒說,留下春水照料病人,自己慢慢走出醫館內堂。


    「沒事了吧?」醫館外,看著遠處的湛天動感覺到那股若有似無的清香,不用迴頭看就知道來的人是誰。


    「隻是餓昏頭,還有一些小小皮肉傷,不礙事的。」


    「嗯。」這世間,一擲千金、沒把錢當錢在花的人很多,像那樣失去父母的孩子,一條漕河裏,他也見過不少,可他的心腸沒有西太瀞柔軟,也沒有她悲天憫人的性格,他隻管自己該管的,而西太瀞就歸他管。


    「想把那孩子留下來嗎?」


    「沒這想法。」


    「那為什麽要幫?」


    「隻是舉手之勞。」


    「舉手之勞嗎?」他有些玩味,她即便走南闖北,看見許多人性,卻仍有一顆為善不欲人知的良善心腸,這多難得。


    「你想說什麽?」西太瀞瞅他一眼,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周,不用動都像會說話一般,眸尾波光魅且惑。


    「不如我們把你爹娘的屋子收拾收拾,住上幾天?」


    「喜歡這裏?」他心裏又酸又燙。


    「喜歡,光待著就覺得通體舒暢。大熱天的趕路,又熱又辛苦,不如住下來,讓大家歇幾天。」


    「你說住,我們就住……等迴去,我們就成親吧?」三言兩語就將終身大事提上日程一直以來,他以為她並沒有把他放在心上,在為數不多的幾次擁抱和親吻中,他都能敏銳的察覺她總是身子一僵,才慢慢放柔,對他並未完全敞開心扉。


    不過,她從不曾拒絕他的接近,也允了婚事,那麽,他還是有機會把她的心全部收攏過來,歸他所有的是不是?


    這個問題很深刻,她也沒怪湛天動獨斷,但被他灼熱的目光看得渾身冒煙,嗓子發幹。


    「……不是已經說好了嗎?」


    他放下漕幫事務,在京裏一待就是幾個月,這期間,不知替她擋去了多少艱難的眼光和注目,替她撐腰,給她當門神,這世上,像他擁有這般地位的男人,誰肯放下身段為一個女子做這些?


    他待她好,護著她,她明白的。


    她這是害羞了吧?看著她仰起頭,膚白如蜜,陣含羞澀的春光,唇如花瓣,那露出的一截水嫩脖頸如粉藕般線條優美,湛天動幾乎癡了。


    「我收了你的玉簪,這樣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她垂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她對自己的婚姻一直沒有太多想象,也不敢想象。


    她和其他同齡的女子不一樣,她們從小被灌輸婚姻的觀念,那些什麽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又想著女子是潑出去的水,對家裏的唯一幫助就是嫁個好人家,行有餘裕了,能迴來幫助娘家,幫助弟妹。


    她沒有那些憧憬,沒有年紀一到,便有長輩到處為她相看對象,品頭論足。


    平常女子要是一帆風順的說上了還可以的人家,便要開始緊鑼密鼓的張羅嫁妝,有著一顆待嫁女兒心。


    這些,她都沒有。


    因為沒有可以倚仗的人為她盤算終身幸福,她的丈夫得自己找,所以她自然得想明白。


    捫心自問,嫁給湛天動也不算盲婚啞嫁,最起碼,她是有些明白這個男人的性子,比之那些婚前見不到一麵,真的見著麵已是洞房花燭夜的男女,幸運多了。


    「我一直怕你改變心意。」在外,他能撐起一片天,對這小女人,他卻除了不確定,還是不定。


    「我認定了的人,絕對不會三心兩意。」


    「瀞兒。」他的聲音沙啞,蓄滿濃情。


    看著她似風一吹就能刮走的窈窕身子,他眼中隱隱的陰霾都化了去,心中大石也落了地,笑意浮起,嘴角似是想掩飾又掩不住的向上彎。


    他決定馬上飛鴿傳書,讓府裏的人先把一切布置起來,等他們一迴去,馬上成親!他幾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三章 大街遇險】


    翌日。


    安途縣城裏,六條井字大街,客棧、絲綢莊、錢莊、染布坊、酒肆、打鐵鋪、藥鋪……應有盡有,一早的市集裏,打幾裏外的小鎮還是村子來的農家小販早早占了位置,賣的是自家母雞產的雞蛋,順便帶幾幅自家閨女的繡品;賣跌打膏藥、祖傳秘方的漢子也不遑多讓,裸著精光的胸膛,吹噓藥效;賣玉蘭花的小媳婦,收拾得一身幹淨,鬢邊簪著自家的玉蘭花,就算不買看著人也舒坦,豬肉攤子的屠夫,那肋骨剁得可利落著;顧著竹籠子裏裝著活蹦亂跳雞隻的老婦人,口沬橫飛的吆喝聲……很吵,很入世的鮮活氣氛。


    湛天動畢竟是男人,於生活頊事並不入心,也不甚明白,青蔥和白蒜不都長得一個樣?反正都是能下肚的,原來自告奮勇要陪同的腳步一看見那些大小媳婦、大姉大娘,很果斷的打了退堂鼓,轉而去茶樓喝茶去了。


    西太瀞並不介意,事實上,除了生孩子外,很多事情女人獨自也可以幹,何況有春水在,也用不著她操心。


    屋子裏有十九和湯兒,那些家務事沒春水的分,也插不上手,閑著也是閑著的情況下,便跟來湊熱鬧。


    隨著越發能幹的春水,看她那裏割一刀肉,這裏扯幾尺棉布,瞧瞧攤子上五花八門、見也沒見過的在地商品,西太瀞什麽都看得津津有味。


    「我想說給海靖那孩子縫兩身衣服,他身上就一件成衣鋪子買來臨時湊合的衣服,實在不成樣子。」春水對自己拿主意留下海靖的事還是有些過意不去,雖然後來小姐和大當家都沒吱聲,算是默許了她的自作主張,她心裏還是有幾分不確定。


    就算小姐認她當義妹,在她心裏怎麽說,都還當自己是湛府的半個仆人。


    「既然要給他裁衣服,就別省那幾個錢,料子別挑太差的。」西太瀞雖然看似心不在焉、左瞧右看的,可春水說的話倒一字不漏的聽了進去。


    「你也別忘記要叮嚀他,大當家說了,漕幫不留沒用的人,他要有用,沒有人會趕他走的。」春水扳著指頭數。「他可勤勞了,才能下床,一早就跟著老薑上山撿柴火,迴來之後還喂馬……十一歲的孩子,看不出來吧,個頭那麽小,能幹的活卻不少。」老薑、老左是車夫,對漕幫的人來說,車夫不見得就是車夫,他們都有一身武藝,必要的時候,可以是護院,也可以是許多角色。


    「貧苦的孩子早當家。」春水自己也是貧苦家庭出身,細細數來,言下多有維護之意,西太瀞明白,卻沒點破。「那就多買兩隻雞吧,孩子正在長,喜歡吃肉不是?」


    「姐姐的意思是?」


    「既然肯守規矩懂分寸,我們也不能虧待他,不多吃點哪來的力氣做事幹活?」就算隨手救起來的一條命,就算隻是個孩子,也得從外圈一步步做起,隻要他勤勞誠懇,不會有人虧待他的。


    於是,她們又多要了兩隻雞,說好讓賣雞的老婦人給殺雞拔毛去內髒,完事後送到茶樓,會另外給錢。


    半個時辰後,買齊了東西,兩人往迴走,遠離吵雜的市集。


    安途縣城的路雖然都是黃泥路,倒也平整,道路不算寬闊,因著車不多,大家都守著規矩,也少有糾紛,不料才這麽覺得,穿過十字街的這邊,卻不是那個樣子了。


    大街上橫著兩輛馬車,一左一右,正好把整條路都堵上了,這邊人過不去,那邊的人過不來,加上好事者圍觀,塞了半條街。


    兩人不必刻意去探聽,路人的七嘴八舌和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讓人把事情給摸清楚一個輪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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