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好意思,本來想看看那對姐弟,沒想到也沒說上幾句話,還嚇到了他們。】


    公輸忌將紙張遞給了對麵的陳冬春,陳冬春仔仔細細的看完,用略帶著生澀的言語迴答道:


    “沒關係,你們也是好心,我們才是應該說不好意思的人。”


    “來嚐嚐雞蛋吧,慶竹慶鬆兩姐弟帶來的。”


    “鄉下沒有更好的東西,讓你們見笑了。”


    我嚐了一口下葷油煎就的雞蛋,果然,這廚藝比我要好得多,很熟悉的鄉下味道,十分的香。


    我幾口就將麵湯喝完,去看公輸忌的碗。


    他的碗裏麵還有兩個煎至金黃的荷包蛋,隻是麵卻有些坨了。


    公輸忌動了動筷子,將蛋夾給我,我搖搖頭,指了指他手邊陳冬春老師遞迴來的紙張:


    “吃飽了。我要問一些東西。”


    順利拿到紙張,我在陳冬春老師略略有些疑惑的目光中,以一個想要探視小孩子的資助者視角,在火車上遇見‘白尊者’傳教的事情全部寫下。


    並且,將‘白尊者’描述‘米肉仙人’的事情,重點描述了一遍。


    最後,收筆時,適當直白的表達自己的困惑:


    ‘為何龍湖沒有湖?’


    ‘為何村中人都是失聰者?’


    ‘慶家姐弟的手,為何又是齊齊連根撕裂的狀態?’


    是的,我看出來了。


    他們的手,和原先白耀祖激得罪慈青女後,被撕裂手臂的模樣很像。


    兩人,四臂,斷口處其實並不齊整,甚至身上還有隱隱約約的藥香......


    很顯然,他們的手,並非天生如此。


    很大可能,他們之所以登報尋求資助,也就是因為兩人的手臂消失,需要服藥,而他們又沒有父母,沒有維持生計的手段。


    陳冬春老師照樣鄭重的接過了紙,仔仔細細的讀了一遍,越讀,臉上的表情越發凝重。


    良久,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原來是從前離開村子的人,還沒有死心......”


    “真是慚愧,沒有讓你們見到更好的龍湖,沒有給你們來此地更好的體驗。”


    “如果你們沒有聽到龍湖往事就好了,如此一來,可能對我們村子,還有一點兒好的印象.......”


    陳冬春看起來有些痛心疾首,原本尚且充足的精氣神一下子就萎靡了下去。


    他雙手抱著頭,支著桌子,長長的歎氣,似乎在思考從哪裏開始講起。


    我也是此時才發現,他的碗裏沒有葷油的反光,碗裏還是那些黑乎乎的鹹菜。


    我張了張口,突然又有些後悔剛剛品嚐的太快,沒有先觀察一下四周。


    陳冬春終於抬起了頭,他有些無奈:


    “長夜漫漫,如果你們想聽的話,我同你們說個有些長的故事怎麽樣?”


    “我沒有來到這個村子之前,也曾經是個不錯的學生,參加過辯論會,口才還不錯。”


    “所以我講的故事,應該還算是有吸引力。”


    我和身側的公輸忌對視了一眼,都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接下來,一定就會接觸龍湖最深層次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就是一切的源頭。


    陳冬春組織好語言,又躊躇了片刻,站起身走到了離門最遠的一處牆角位置,拿起農家每家每戶最最常見不過的鋤頭,當著我們的麵,開始挖掘起來。


    我猜測他要挖掘的地方,肯定有他想要講述事物的佐證。


    也許,會是掏出一大堆因沾染罪惡而被藏匿的黃金,然後他聲淚俱下告訴我們這個村子從前以肉換金的曆史,沒有想到——


    居然,會是一個錘衣棒。


    嗯.....


    就是常見於在河邊搗洗衣服中年婦女手中的......錘衣棒。


    木質,老式。


    可能和常年埋在地底有關,上麵已經沾染了有些菌,木頭腐爛的有些不成樣子。


    我原以為他是要


    事情,可能遠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一些。


    陳冬春的模樣有些震動,但目光坦然,將那柄朽爛一半的錘衣棒用布包起,小心放到了桌子上。


    我快速寫道:


    “這個錘衣棒有什麽特殊嗎?”


    陳冬春愣了一下,迴答道:


    “那倒也沒有什麽特殊,就是從它講起的話,會比較方便.....”


    “我是想著還在吃飯,這東西髒,熏到你們不好。”


    我默默縮迴了紙張,陳冬春想了想,指了指捶衣棒,繼續說道:


    “那就暫且忘記那根捶衣棒吧,我從最開始的時候開始講起......”


    “不,也不太準確。因為,我其實並不知道湖裏那東西的源頭,也並不知道太早前的事情。”


    “因為我原本不是村子裏麵的人,而是眾多被拐賣到龍湖的孩子們中的一個。”


    昏暗的燈光下,陳冬春徐徐說著他的半生——


    【我被拐賣的時候,隻有五六歲。


    正巧是會說話,會記得一些事情,但又記不清楚的年紀。”


    所以,哪怕我記得我出生的家裏還有二個哥哥,三個姐姐,還有一對恩愛的父母,家中門口是個大斜坡,斜坡上有種樹.......


    我也無法更加確切,清楚的表露,細化。


    無法.....喊出他們的名字,喊出‘家’所在的方位。


    於是,我在漫漫的時光長河中,失去了他們。


    那時候,賣孩子的拐子通常會騎一輛買菜的三輪車,三輪車上放著數個大小剛好能容納一個小孩子的竹筐......


    小孩子們當然是被束縛手腳,塞住嘴巴的。


    而竹筐的上層,放著一些爛白菜葉子,最外麵裹著黑布。


    有人想要挑選孩子,就和拐子一起把手伸到竹筐裏麵,摸摸孩子後,彼此比劃個數字,如果合適,就以賣菜的名義交易。


    我看過很多隻不一樣的手伸進我的竹筐。


    那時候,由於我急於找家時,所表露出超乎平常孩子的模樣,以及試圖找到逃跑機會的事情,也讓更多的人不放心我。


    我被拐子打的最為嚴重,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而且時常沒有飯吃。


    這在我們這些被拐的人裏麵,其實是少見的事情。


    買家都喜歡健康,乖巧,還沒怎麽記事的孩子......


    所以,我理所應當的,被遺留了下來。


    拐子應該是穿行了很多地方,找了很多買家,我也差點有幾次要被賣出去,但都因為各種原因,例如我看著不像是個脾氣乖順的小孩,年紀大已經記事等等的原因,被退了迴來。


    當然,這其中也有我的原因。


    我那時候天真的以為,拐子賣不掉我,就會因為多我一張嘴吃飯而厭煩我,放過我。


    但.....


    沒有那種事情。


    那個有點兒年紀的拐子,有一天晚上在我睡覺的時候,突然把我喊了起來,露出了一種我至今難玩的神情。


    他對我說:


    ‘本來想留你一命的,不過你這小刺頭就是不領情......’


    ‘看來,隻能把你賣到龍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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