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把我們送走,賣掉。”


    “我們肯定是不願意走的......然後,他們就拿刀威脅我們。”


    板寸頭的頭已經撓無可撓,手指隻要稍微拂過,便有紅痕就此顯露出來,看上去猙獰的像是一道道傷疤:


    “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剛剛那麽氣憤人販子的原因。”


    “也許,也許有一點想彌補童年時候的陰影吧。”


    “我記得那時候的天空都是沒有顏色的,好多臭烘烘的人影要把我們抱走,我差點以為我們相依為命的日子就這麽結束,得分開了......”


    “但是還好!”


    板寸頭稍稍振奮了一些:


    “法治時代,鄰居報警了。”


    “我們倆沒分開,那些人倒是都進去了。”


    “他爸爸還是開卡車,把他放在我家裏,給我媽媽交夥食費,我們也算是一路平安的長大了。”


    “而死老頭子,還有他的媽媽,因為沒有切實參與販賣人口,蹲了幾個月就出來了後麵他們倆真的結了婚。”


    “但是死老頭子前半輩子都靠我媽媽養,那個女人也靠著二寶他爸爸養.....兩個米蟲在一起,雖然臭味相投,但是最後的結果就是把米缸吃空。”


    “我們後來聽說,他們為了誰出去賺錢的事兒,吵了不止一架,發展到動手,再後麵發展到舉刀相向......”


    “總之就是死了。”


    怪不得,怪不得板寸頭先前會用‘自相殘殺’來描述長輩。


    這可不就是自相殘殺的命運嗎?


    還有.....怪不得所有的故事裏,都隻會歌頌愛情,不會寫每個故事的結尾。


    結尾會將所有的美好拉迴現實,將所有本不美好的東西,再次碾碎成泥。


    板寸頭背脊稍稍彎了一些,身形似乎有些輕鬆,而在一旁的娃娃臉咬著牙補了一句:


    “死的頂呱呱。”


    兩人對這話都很有認同,板寸頭想了想又說道:


    “我們倆身為孩子說這話,聽著會有些薄情吧?”


    “但是,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我們被折磨太久太久了,說句實話,老一輩的恩恩怨怨,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呢?”


    “他媽媽殺了我家的死老頭子,但我家的死老頭子,也殺了他媽媽不是嗎?”


    “他爸爸是個長情的人,還為此精神不好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如果不是因為我媽媽早亡,應該也是會這樣的。”


    “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要走,我能活個七十,不,簡簡單單活個八十歲吧。”


    “我們總不能一輩子記得前麵的事情,這樣子的話,後麵的日子還活不活了?”


    板寸頭言及此處,看了一眼邊上的娃娃臉。


    娃娃臉一直以來都在安靜的聆聽,現如今,才開始說了第二句話:


    “況且,況且我們倆也沒有辦法分開。”


    “我們在那麽脆弱的時間點都彼此相伴,其實早早就注定已經分不開了。”


    “俗世的紛擾,身份的偏差,性別的阻礙......其實,都是不成問題的問題。”


    我沒有出聲,公輸忌也沒有。


    木連理在微顫,我分不清激蕩的源頭,我想細究,而公輸忌,卻是突然站了起來:


    “不好意思,我去上個廁所。”


    我隻得陪著他站了起來:


    “不好意思,我也去上個廁所。”


    板寸頭和娃娃臉估計也沒想到說個長輩的故事還能把對麵兩個人都說去廁所,一時間也有點納悶。


    我輕聲道:


    “.....還是祝福你們。”


    原先的鬱悶變為喜笑顏開,娃娃臉不好意思的應了一聲,我們離開車廂的瞬間,身後似乎又傳來了繼續飛行棋的動靜。


    他們很吵鬧,他們很幸福。


    應該是對的。


    但我沒有和公輸忌開口,因為公輸忌的頭疾似乎更嚴重了一些,連背影都散發著疲倦。


    他沒有迴頭,我便也一直隨著他走。


    這一走,竟是直接換了一個車廂,一直到第二天淩晨五點鍾到龍湖,公輸忌都沒有再說任何的話,最後甚至是我喚醒他。


    這兩夜一天的硬座坐下來,沒有地方洗漱,沒有地方安安穩穩的休息,我們倆幾乎精疲力竭。


    頭發,連帶著衣服都黏在了身上,十足十的狼狽。


    按道理來說,我們應該找個地方好好修整一下,隨後在進入龍湖村去查看龍湖仙人的秘密。


    但懷就壞在,龍湖是真真意義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


    除了龍湖站點邊上的幾家黑旅館,壓根就沒有什麽設施完善的旅店。


    而所謂的黑旅店,倒也並不是說他價錢黑,一天三十塊錢,其實相當便宜。


    這黑,主要是,真的黑。


    烏漆嘛黑的黑。


    但是這個旅店背陽,店家還說電路斷了檢修時間不確定。


    房間裏麵沒有洗漱間,提出洗澡這個要求之後,六七十歲的店家夫妻給搬來了一盞點燃的燭火,一個燒煤的爐子,還有表皮斑駁的錫壺,示意我們可以搬迴房間自己燒水洗澡。


    怎麽說呢......


    房間雖然黑了點,但是個幹淨的好房間。


    燭火搖曳但能照明,好燭火。


    爐子也是個好爐子,甚至錫壺也是個好壺子。


    但是在一個封閉的空間內燒煤洗澡,無異於與閻王搏命。


    而且最最關鍵的是,就一個三步就能出房的小房間,木連理還將我和公輸忌的手連在一起,我真的想不出來要用什麽樣的姿勢洗澡。


    倒也不是害羞,是真的洗不了,脫衣服都夠嗆。


    這尷尬的氛圍著實維持了一陣。


    公輸忌歎著氣,蹲在房間門口敞開門燒熱水。


    等到熱水燒開,他就往半臂寬的木盆裏麵一點點的加水調節,直到到達足夠清洗身體的水量,又到合適的溫度。


    公輸忌和我說了近兩天以來的第一句話:


    “你先嗎?”


    我看了看我身上的衣服,沒有迴話。


    講道理,我真的已經忘記了這些衣服是怎麽被穿上去的,而且恢複神智的時間,又一直在奔波,沒有換掉舊衣服的記憶,現如今,著實是有點想破頭都不知道怎麽在保全衣服的前提下換掉舊衣服。


    公輸忌大概以為我是害羞,和我調換了位置,將我按在了剛剛他燒火的小板凳上.....


    他似乎忘了一件事......


    燭火是在他麵前的。


    搖曳的燭火會牽動他的影子。


    而木連理在震動......


    牆麵上的影子,也褪下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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