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落下的瞬間,便有無數冰冷徹骨的陰風席卷過我的周身。


    恍惚之間,似有無數根白骨零零的手指抵在我的喉間,撕咬抓撓我的肌膚,血管,以及......聲音。


    “她們不愛你。”


    我捂著即將要窒息的喉嚨,重複道:


    “這兩人雖然長得一模一樣,但一人溫婉賢淑,一人美豔動人,雖是雙生花,顯然脾性上卻有很大的不同。”


    “雙生花必定會有一個姐姐,一個妹妹,大部分的人看到姐妹倆的時候,一定會覺得溫婉賢淑的是姐姐,豔光照人的是妹妹......”


    我的視線從稍稍側坐,明顯身體向美豔婦人靠近的溫婉婦人身上掃過:


    “但這兩人,剛剛好相反。”


    “‘真是有意思的姐妹倆’.....郎君當時是這麽想的嗎?”


    “所以想要得到這兩朵金花。”


    我撐著腦袋,眼睛細致的打量麵前兩位美人的周身:


    “可她們是世家貴女,這僅是看坐姿禮態就能看出來。”


    “雖然她們生長的年代尚早,程朱理學還未盛行,可......所有人心裏都很清楚,女孩子無論在什麽何時,其實都是某種自帶價值的‘商品’。”


    “無論何時,其實都是。”


    “隻有少數人幸免於難,她們的幸運之處難以複刻,哪怕微末,也不可複刻,所以此處不做言表,隻提特定時間段的特定階層。”


    “高門貴胄養育這些貴女,教習琴棋書畫,佐以看家管賬,耗費諸多心血必定會加以利用。”


    “而‘聯姻’,則是最常規的路子。”


    “是以,每位小姐的婚配,其實大多在出身時候,就有了打算。”


    “許多話本子都會寫窮困潦倒的書生撿到了大家閨秀的錦帕,隨後送到小姐麵前,兩人互生情愫......這是不對的。”


    “大戶人家的小姐未必眼皮子有那麽淺,也一定不下賤。”


    “況且,滿宅邸的大小婆子丫鬟,外院的男丁仆從也不是死人,外男沒有那麽容易見到小姐。”


    “縱使會發生種種情況,還真讓外人見到了小姐,主家大概也隻會說是某個丫頭......”


    “哦對,我曾經還看到過一個小故事,說是有一個男人想要娶一個大官家裏的小姐,於是買了一方錦帕,想要汙小姐的名節,讓大官捏著鼻子將女兒嫁給自己,他到處宣傳說大官家裏的小姐與自己私通......”


    “可事實就是,男人連大官家的小姐年齡樣貌名字,全部都不知,含糊的說了一個大概,當時之人聽了一笑,連一個信的都沒有。”


    “這傳的多了,男人還被大官手底下的小官給抓了起來,男人自己心知應該是汙蔑的事情,於是連忙告罪,但小官卻恍若未聞,問起了縣中盜竊的事情。”


    “男人一頭霧水,自然是沒認,結果......就被亂棍打死。”


    “小官給男人安插了一個罪名,前去大官家裏邀功,大官雖然聽小官說起時,才知道這件事,但也感激小官,於是,用男人命換的幾匹絲綢,隔天就送到了小官的府上.......”


    “所以,小姐下嫁的話本子,終歸隻是話本子。”


    “這兩位美人也一樣的,她們從小所學禮態,就注定了她們相貌品行,鮮少疏漏,自然不會像是您的八十九夫人采茶女一般,拋頭露麵,隨一位偶然遇見的山客私奔而走......”


    “......還兩女共為一人妾室。”


    “所以,無論您是用什麽手段得到的這兩位美人,但很顯然,她們不會愛你。”


    因為她們本可以有大好的人生......


    不,倒也不一定大好。


    但起碼,不用困於一堆鬼物中間,睜眼就是爭寵。


    能當掌家夫人,小概率還能伉儷情深,兒孫恭孝滿堂......


    又何必不人不鬼的待在這裏呢?


    我緩緩將對麵的十二,十三夫人劃去可能性:


    “二人在進入您的幻境之後,一定沒有給過你特別好的臉色.....”


    “你對她們的感情其實很複雜,帶著一些眷戀,帶著一些怒意,但是也說不上討厭。”


    “最重要的是,你沒有把她們兩個當成一個人過。”


    “配套的特殊物品,隻有配套的時候才有價值.......你當然也不可能將魂魄放入她們之中的某一位體內。”


    我的耳邊傳來一聲冷笑,木下三郎的語氣絲毫不變:


    “一派胡言!”


    “男女情愛難道是你巧言令色幾句就能揣測出來的?”


    “我這兩位夫人是在上香途中,見到了我,自願放棄姓名隨我而走,這樣追隨真愛,難道有錯?”


    “你嘴巴一張,就是一頓胡亂揣測?”


    “世間情事,講究的就是一個你情我願,郎情妾意,我不是喜歡強迫別人的.......”


    我沒有繼續聽下去,而是遙遙指向美豔婦人衣袖的位置,提醒道:


    “她的食指中指,全部都發黑發青,呈現幹屍狀了。”


    “指甲裏麵還有一些奇怪的粉末晶體.......是毒藥吧?”


    “美豔婦人指甲裏麵藏有毒藥,可不單是自家妹妹的身上沒有任何毒發的痕跡,其他五位的身上也是幹淨異常。”


    “請問郎君,她這毒藥是下給誰了?”


    總共就這麽百來號‘人’,能蹦蹦跳跳的已經全部都走了,現在就剩下七個死了的鬼,還有一位‘郎君’。


    已知毒藥都沒有下在死鬼身上,那麽中招的是誰?


    我終於抬頭看了一眼木下三郎,木下三郎臉上原本的雲淡風輕已經消失,眼瞼低垂,臉上原本十分割裂的厲色也蕩然無存。


    木下三郎沉吟半晌,才淡淡開口道:


    “誰知道呢?”


    “我分明記得她們是自願說要同我走的,一晃經年,好像就在前日。”


    我別開目光,繼續說道:


    “那不就更好解釋了?”


    “如果沒有存了心,這裏應當也弄不到毒藥吧?”


    明顯是一早有打算,這才進入幻境,給木下三郎下毒的。


    但木下三郎又不會死,所以死的,也就變成了她們。


    “郎君生氣了嗎?”


    “沒有的話,我就要說出最後的唯一答案了。”


    身側的木下三郎,言語無謂,長袖在空中甩出一道破風之聲:


    “沒有哦。”


    “隻不過你這麽聰明,肯定也猜到我會反悔,不讓你們離開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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