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打斷一下。”


    我伸手打斷對方的話,朝著自己腳腕處的布料指了指:


    “褲腿是,這個位置嗎?”


    原本已經準備好口若懸河的老許一愣:


    “對,咋了?”


    我微微蹙眉:


    “對方是在同你說話.....平視你?”


    “正常人看著你說話,伸手開門怎麽可能抓到這個地方?”


    老許寸寸石化,好半晌才終於反應過來我到底是在說什麽,呆呆道:


    “對哦,正常人的手,怎麽可能抓到褲腳呢?又不是躺在地上......”


    霎時間,從前未曾關注過的信息湧入老許的腦海,構建出一副畫麵——


    漆黑的樓道,隻打開一條縫隙的鄰居大門,鄰居的手貼近地麵伸出,牢牢的抓到了他的褲腳。


    老許迴頭看去,看到的是朝他笑的一臉和藹的.....鄰居。


    不對,也不是一臉和藹,因為他壓根就沒有看見鄰居的整張臉。


    隻有一條縫隙,隻有如有若無的半張男人臉。


    奇怪,奇怪。


    那門裏麵,到底是什麽樣的姿勢呢?


    頭與人齊平,手卻會貼近地麵......


    是手很長嗎?


    直接從肩膀垂落到地麵,就像鯰魚的胡須一般,甩動在身體的兩側。


    而平常走路的時候,就拖著走。


    就因為如此,鄰居才沒有辦法用這麽長的手做飯,需要老許來做飯?


    或者,另一種可能.....是頭太長?


    太長的頭,自然也會比正常的頭顱要重。


    於是如此長的頭顱加脖頸,便壓倒了隔壁的鄰居。


    鄰居隻能在地麵上匍匐著,蠕動前進......


    他終日趴在地麵上,等著有沒有人路過自己的門前,如蛇如蟲的頭顱死死的盯著路過幽深走廊的行人,等待著自己的獵物......


    老許被自己腦海裏幻想的鄰居嚇得夠嗆,原本已經消下大半的冷汗又再度凝聚在腦門之上:


    “那...那他也沒對我咋樣呢?”


    我瞥了一眼對方驚魂未定的神情,頓時便明白了對方肯定是腦補了一些不得了的東西:


    “以你的腦子,對你做些什麽,你反應的過來嗎?”


    畢竟,頭在上,手貼地抓褲腳,這種驚悚萬分的事情.....


    這個老許當時都一點兒反應沒有,直到現在才察覺不對!


    我現在嚴重懷疑對方原本是想嚇老許,結果發現老許神經大條之後,然後才開始哄騙‘吃食’......


    老許緊張的連連擦汗,好半晌,才重新組織起了措辭:


    “那我同你說說我鄰居的事情,你幫我想想......”


    【其實事情也不複雜。


    鄰居抓著老許的褲腿,張口就是:


    “好香,好香,你提著啥東西?”


    “給我吃一口,吃一口才讓你走。”


    老許買了新房,欣喜異常,當時原本是準備和工友們喝幾口,但工友們都不願意來老許的家,覺得晦氣。


    各種異樣目光的苦悶之下,老許決定自己買點兒東西慶祝,這才左手提著一打啤酒,右手拎著打包好的幾盒小菜迴家。


    沒想到一迴家,就被隔壁這‘熱情好客且饞嘴’的鄰居攔住......


    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喝唄!


    老許被歧視了大半輩子,原本以為這小區肯定沒什麽人,但現在不但有了一個鄰居,而且還是主動開口說話的鄰居,多好!


    於是老許當即就站穩了腳步,說道:


    “是豬頭肉涼拌菜,一點兒牛下水,羊肚......還有花生。”


    “兄弟你要吃點兒不,你要吃點兒,就和我迴家,我請你。”


    這菜名,著實有些饞到流口水。


    鄰居顯然沒有想到老許這麽神經大條,竟然還要邀請自己。


    他想了又想,多看了老許好幾眼,良久還是拒絕道:


    “我不吃酒,隻饞豬頭肉。”


    “而且我腿腳不方便,家裏門鎖也壞了,沒辦法出家門,恐怕沒有辦法吃酒。”


    “你隨便丟幾塊豬頭肉進來就行,我會謝你的。”


    這鄰居,顯然是下了什麽決心,準備不和老許有啥牽扯。


    但架不住老許這苦命人心善,難得遇見一個願意和自己說話的人,聽著這話,就有些不樂意:


    “咋能這樣呢?”


    “這樣吧,我迴家去搬個桌子椅子,然後把這吃的擺下,咱們就在這裏吃。”


    “我搬了新家,心裏其實挺開心,但好多人都說我蠢,說我笨,沒人同我說話.......我們哥倆一塊兒,你不喝酒的話,能聽我說幾句話也行,好不?”


    鄰居許是鮮少遇見這樣的人,沉默了許久,那道門縫開了又合,合了又開。


    就在老許麵紅耳赤,心裏直打鼓的時候,鄰居終於發話了:


    “......也行。”


    於是那天,老許就真的坐在昏暗的走廊之上,和在這個連麵都沒露的鄰居‘把酒言歡’。


    鄰居不喝酒,隻吃菜,而且筷子反用。


    每每用慘白的手夾起肉,便會縮迴門縫之中,然後吧唧吧唧的嚼動起來。


    老許那日喝的有點多,也不是什麽講究人,倒也沒有感覺這種吃食方式奇怪。


    就是隱隱約約覺得這鄰居吧唧嘴的聲音著實是有些大,活像是有百來雙嘴巴似得。


    但,吧唧嘴嘛!


    自己也吧唧,大男人喝酒,又不是小姑娘要注意形象,能有啥事情?


    老許壓根就沒有往心裏去,於是這頓飯吃的著實是賓主盡歡,也互換了姓名。


    兩人一口一個‘老許’,一口一個‘老張’,喊得不亦樂乎。


    之後的數天,隻要老許晚上下工迴家,那位鄰居就必定會趴在門縫上問:


    “老許,你迴來了?”


    “今天有遇見啥事情嗎?”


    都說城裏人人情淡漠,但是有這鄰居,可真不錯啊!


    平常在農村老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遠方親戚都沒有這麽熱絡!


    老許心裏這麽想著,於是往後的個把月裏,考慮到這位‘腿腳不好’的鄰居,可能會餓肚子,隻要是下雨天,工地不適合上工,在家休息做飯。


    老許煮東西的時候,就會多煮一份,給鄰居送去,偶爾是湯,偶爾是麵,偶爾是窩倆雞蛋。


    總之,老許雖然腦子不太好,但確實是個心善的人。


    而這位鄰居......


    老許送飯送得多了,鄰居的態度從最開始的坦然接受,變為不好意思,又轉為急迫萬分。


    原本隻是老許晚上下工的時候路過走廊時候,會問一遍。


    最後發展到老許隻要一出門,鄰居聽到動靜,便會開門縫詢問道:


    “老許,你去幹什麽呢?”


    “你想要幹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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