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明明看到了那隻鬼穿的是鹽幫的衣服......


    二叔疑惑,詢問,走訪,無功而返,悶悶不樂。


    手劄中這段的部分,記錄了大段毫無營養的對話,但記錄到末尾的時候,總會又返迴最開始,寫下‘無用,廢棄’等字眼。


    隔著三十多年的時光,以及千裏之遙,都能感受出來年輕的二叔其實十分彷徨無助。


    尤其是,他還在一個民風彪悍的地界,和一群軟硬不吃的村民對話。


    若是按照現代人的思想以及我的思維來看,這沒有超乎尋常一致的迴答,以及避之不談的態度......


    某種程度上,已經非常能說明問題。


    這個答案大概率是統一過的。


    上一代鹽幫裏麵的人,很大可能,每個人都是兇手。


    但當時社會環境不同,二叔這個人也不會貿然懷疑身邊人。


    所以,二叔是在如此尋訪數天後,才終於有些迴過神來——


    這群人是不是在騙自己啊?!


    二叔吃了數個閉門羹,心頭大火,磨刀霍霍想著怎麽讓那些人張口問問當初的事情,好多知道一些那隻古山道遊蕩厲鬼的情報。


    但恰在此時,鹽老大帶著那位被二叔驅完陰邪的小兄弟前來感謝救命之恩,還順便帶來了一個消息——


    鹽幫要重新上路了。


    二叔是把頭撓了又撓,這才想出一個對他而言最好的方法——


    人,他是真的搞不定。


    那就索性去問問鬼,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於是,二叔就跟著鹽幫的這群人重新上路,隔了一月,又重新迴到了那條古道。


    瞑紙下的世界裏,那隻樣貌醜陋,幾乎渾身沒有一塊好皮的厲鬼還在蹣跚。


    二叔則是直接a了上去......不對,是走上前,禮貌打招唿道:


    “你好,小兄弟,請問你是怎麽死的?”


    這話問的,怎麽說呢......


    是人是鬼,聽到都得一愣。


    那厲鬼也是反應了些許時候,才終於明白過來對麵的人是在問自己。


    厲鬼也算是保留了些生前的性情,算是個豪爽人...鬼。


    太久沒有與人類交談的他,聽到有人問自己,先是嚐試著踩了幾腳,確定對方在躲著自己,真的能看到之後,便開始麵帶激動的詢問道:


    “你認識陳老四,張麻子.....嗎?”


    厲鬼像是報相聲貫口一樣,足足報出了二十多人的名字,直接把二叔都給問懵了。


    這些名字,二叔一個都沒有聽過。


    厲鬼見到二叔真的不知道,便沒有了交談的興趣,身上陰氣匯聚,便要強行衝破二叔的阻攔,離開。


    二叔雖然不知道這些人的姓名,但是二叔會問。


    這時候就問道:


    “你說的這些人,人數似乎和一支鹽幫隊伍的人數差不多,你問的是否是你原先所在鹽幫的那群人?”


    此話一出,瞬間留住了厲鬼的步伐。


    厲鬼連連點頭,聲音很是冰冷:


    “是的,我在找他們,但他們再也沒敢走這條古道......”


    “我們家鄉通往外界隻有這一條路,再遠就隻能繞山,多上大半年的行程不說,還得翻越雪山......”


    “我不相信他們會改道。”


    “我在等他們,我一定要找到他們!”


    最後的一句話,厲鬼說的斬釘截鐵。


    二叔撓了撓頭,坦誠道:


    “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但應該是現在鹽幫這群人的先輩吧,沒準我上次跟著鹽幫這群人迴家的時候還有見過......”


    “不說這些,小兄弟,你到底怎麽死的,說說唄?”


    要知道,平常的厲鬼,可不會有溝通的機會。


    二叔這純粹是有杆子就順著上,看看能不能多套一些話。


    但令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這兩句話,倒像是給厲鬼提了什麽醒。


    厲鬼喃喃自語了數十遍‘在家’‘是啊,應該是在家’‘迴家就不上路’之類的話,然後便是瘋狂的大笑起來。


    二叔被厲鬼笑的有些頭皮發麻,險些以為下一秒就是動手。


    但厲鬼哈哈大笑完,竟然是詭異的平靜了下來,同二叔認真說道:


    “謝謝你,兄弟。”


    “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你想知道我的死因,那我就告訴你......我是被鹽幫裏麵的兄弟殺的。”


    “每一個人,鹽幫裏麵每一個我視為手足的人,都下了手。”


    二叔如此正直的一個人,聽到這話,當然是吃驚非常,連連追問原因。


    厲鬼沉默許久,說出了兩個震撼二叔許多年的字:


    “......缺糧。”


    二叔一開始沒有意識到缺糧是什麽意思,反應過來後,直接在三伏天,從頭寒到了腳。


    隻要是經曆過災荒年的人,都知道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麽。


    糧食從古至今都是維持秩序的根本。


    缺糧,那原本穩定的秩序就會鬆動。


    持續鬆動的後果,往往就意味著食不果腹的窮人,隻缺最後一根稻草,就會將自己長期建立起來的觀念轟然推翻。


    那堵牆被推翻之時,當然震耳欲聾。


    但餓瘋了的人們不會管這些,隻會自己去牆根處,尋點兒勉強能夠果腹的......沉屑。


    直到沉屑足夠再度壘砌起一堵牆之時,一切再周而複始。


    二叔隻是為人正派,人卻不是蠢人。


    厲鬼說出這兩個字,二叔就算是大概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就如從前史書上寫的寥寥數字一般‘歲大饑,人相食’。


    而這個彷徨厲鬼的故事,則更加簡單:


    “我們出來販賣特產,買鹽,那年的鹽磚恰逢鹵水上湧,不用費力就能打撈很多,製造很多,所以便宜。”


    “我們的老把頭...也就是鹽幫的老大貪心,覺得這迴去的一路,能夠賣到更多的錢,於是把原本應該馱食物的位置,都留給了鹽,隻留了一匹馬的空位。”


    “老把頭想的很好,那就是一路上應該都有人家,用鹽換錢,用錢買食物就行。”


    “但,就是那次,西北之地倒春寒,大雪提前月餘降臨,牧民提前轉山.......補給斷了。”


    “老把頭又做錯了第二件事情,那就是覺得撐一下就過去了,強硬的讓我們趕路.....”


    “趕路的代價,就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大雪之中的這條岩壁山道更加路滑,我們困在這裏進退兩難。”


    “我們商隊的馬,幾匹受驚走丟,幾匹跌下山崖,又被我們吃了幾匹.......”


    “而後......”


    “馬沒了,抉擇的那天,也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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