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甕有用!多謝你,屠妹子!”


    “這迴還要多虧了你!你以後要是來東北,或是有啥事,就還打這個電話,我胡成一定竭盡所能!”


    那邊的笑聲很洪亮,哪怕隔著手機,我都能想象到胡老大那張臉上開懷的模樣。


    我嘴巴張了又合,不知怎的,突然又不想將陶甕的真相說出去了。


    胡老大那邊有一道虛弱溫柔的聲音,似乎在低聲詢問他是誰,胡老大耐心的解釋了幾句。


    我聽著女人的聲音,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心安,也明白自己不該半夜打擾,立馬道: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不打擾你們了。”


    手中的電話在短暫的嘟聲過後陷入沉默,半夜的疲倦在此時就好像是有了一個傾瀉口,我鬆開手機,在小四十的不解的眼神中,滑身緩緩躺下。


    陶甕並非真正的長壽陶甕。


    它從前許是薑嫄的藥罐,沾染了不少的藥汁。


    但藥汁經過上千年的時間,又經過前麵幾次淘洗取水,未必還能留下來多少功效。


    那些經年累月的藥汁能夠胡老大的媳婦用多久是一個未知數,能不能真的治好癌症也是一個未知數。


    甚至於胡老大媳婦好轉是否和陶罐有關都是一個未知數。


    但我能告訴胡老大嗎?


    我不能。


    身病好治,心病難醫。


    胡老大等人估摸都知道這陶甕的奇效,一旦知道了真相,鬆掉了心裏的這一口‘氣’,怕是就會徹底絕望,而後步入死亡。


    陶甕能有幾分作用不要緊,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相信它有用,這就可以了。


    況且這世間有鬼有妖,這陶甕若是能救人,那也該集百家念力香火成法器神物了......


    我心中迷迷糊糊的期盼著,緩緩閉上了眼。


    把我再次驚醒的是一個電話,小四十乖巧的把手機捧到我的手邊,我按下接聽鍵的時候,隻隱約覺得聲音有些耳熟,聽了好半晌,這才反應過來是誰——


    魯父,魯教授。


    魯父的聲音仍然那麽沉穩:


    “......就是這樣,方便拜訪嗎?”


    我剛剛起床,腦中還有些茫然,張口問道:


    “什麽?”


    魯父一頓,有些無奈重複道:


    “我說,我女兒娜娜,魯娜,因為上次你的寬慰,所以決定在安興鎮上開一間女性義務保護站。”


    “大概就是想盡自己所能,為當地婦女掃盲,進行成人識字教育,也提供一些家暴保護,或者資助婦女走出山區之類的義務支援項目......”


    “她能有這個勁頭,我和她媽媽都很支持她。”


    “所以我這迴才將工作調動到安興,沒有選擇離開...我們以後大概率也不會離開。”


    “娜娜現在身體好了很多,昨天我迴來之後進了醫院,她來看我的時候聽我說起了你,聽我說你現在也搬到了鎮上,便一直心心念要來看看你...”


    “大概就是這樣,所以你那邊方便我們拜訪嗎?”


    原來這迴不是讓我拜訪他們,而是他們來拜訪我。


    而且魯娜她們,竟然是不準備走了?!


    我反應了好半天,這才消化完魯父的話,心中一片驚濤駭浪:


    “好!方便的!”


    “我現在把地址給你們,隨時可以過來。”


    魯父聽到我的迴複,當即像是鬆了一口氣,簡單確認了一下,便掛斷了電話。


    我原地呆愣了得有幾分鍾,這才反應過來,趕緊開始整理本來就纖塵不染的紙馬香鋪。


    雖然已經很幹淨,但舊友來拜訪的感覺卻是不同的。


    況且是這位舊友,還要做一件在我心中象征著偉大的事情。


    女性保護站!


    我雖然走出過深山,上過大學,見識過更廣闊的世界,但也隻有在那些大都市裏麵見到過這樣的名詞。


    而且那通常都是以收納被家暴婦女,調節夫妻感情,勸合為目的的站點。


    魯娜要做的事情,更加偉大,也更加艱難。


    在這貧窮,落後而又蒙昧的山區,掃盲,家暴保護,包括讓女性知道自己所擁有的權益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她們似乎就是天生的生育工具,哪怕是讀過幾年書的女性,結婚後家裏有七八個女娃,一個男娃,也是常有的事情。


    因為天空隻有那麽大,大家都是如此。


    但現在不同,有人似乎想要告訴這裏所有的女性,山的那邊有更廣闊的天空......


    那麽她就能救很多人,當然也值得被稱作偉大的人。


    我難以想象若是那個黑夜,我沒有聽到地窖中魯娜的唿救,而是就此離開,事情會發展到什麽程度。


    或許這個女孩連同那些可憐的被拐婦女,早早就死在了男人手下,更談不上現在著手於女性的保護......


    命運的每次轉動錯身,往往帶著可怕的迴響。


    我也不知道我該做什麽,隻能奮力的擦拭著桌台,努力將紙馬香鋪最好的那一麵展現出來。


    一遍,再一遍。


    直到我聽到鋪麵前的刹車聲,我才迴神抬頭向門口看去。


    門口停下的車是一輛低調的商務車,駕駛位下來了一個年輕的男人,從後備箱中取出了輪椅,魯父從副駕駛室下來,他們合力打開了後車廂的門,將一個手腳都打著石膏的女孩子扶了下來。


    我認識那個女孩,是魯娜。


    她身體的狀態仍然稱不上好,身上仍然掛著大大小小,不知適合作用的袋子,整個身體幾乎隻有頭能夠轉動。


    但她眼神一如初見時候般明亮。


    也...很耀眼。


    尤其是在魯娜被魯父推進我店麵,然後看到我的那一刻,那眼中似乎有如煙火爆炸般的璀璨光亮。


    魯娜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


    “留白,我可以這麽叫你嗎?”


    “我從爸爸哪裏聽說了你的名字......謝謝你救了我。”


    我伸手牽住了她的手,也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當然可以。”


    我其實壓根沒有記住我和魯娜說了什麽,但我記住了她的每一句話,她將自己日後的打算一一拆解說與我聽,我們聊到很晚很晚,並且交換了聯係方式。


    魯父在我的店鋪裏喝完了好幾壺茶,最後是魯母催了好幾個電話,魯娜這才依依不舍的和我告別,約定好之後保護站建好之後請我做客。


    我都一一應下,將他們二人送上車。


    魯父這才同我說道:


    “屠姑娘,多謝你上次在胡老大手裏又救了我一次。”


    “我以後都在安興,你若是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隻管開口。”


    我沉吟一下,倒也沒扭捏,直接掏出隨身的紙筆寫了一個名字,交給了魯父:


    “那就麻煩魯叔了,您人脈寬廣,可以幫我查一下這個名字嗎?”


    紙上隻寥寥寫了三個字。


    李閑雲。


    他是,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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