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字落地,再沒人敢對上我的眼神。


    我看著周家一群人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走,這才開始重新分揀屍骨。


    媽媽出現後,媽媽的名字能護著我。


    這也許就是二叔為什麽選擇在這個時間點離開的原因。


    但二叔在時,怎麽可能會有爛人敢爬到我的臉上,我又何必說那麽多廢話才能嚇跑他們呢?


    我心裏生出些許酸意,手下卻不停地尋覓著,將從地裏挖出的白骨拚湊完整。


    這一拚,便是足足三天。


    白骨同屬女人,而且在地裏埋了二十多年,幾乎是完全沒有分辨的門路。


    我肉眼能拚湊出來的那些,都是骨架極小,本身就沒怎麽被砍斷四肢的,拚湊起來就稍微容易一些。


    但剩下的著實費時費力,直到我發現了小四十的真正妙用,效率才真正有了質的飛躍。


    小四十說到底也是一個鬼物,而且還是一個年歲不大的鬼嬰。


    他對某些被稱之為‘母性’的東西有極強的分辨能力。


    這個手臂是誰的媽媽,那個大腿骨是誰的媽媽,他對那些氣味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如此,再也不用我費力的尋找屍骨特征,隻需要先找到一個參照物給小四十聞聞味道,然後再提著斂屍袋跟著小四十後邊,邊撿邊誇就行。


    小四十扭著屁股,奮力從一大堆骨頭裏搜尋著,好半晌,才將一個小手指骨捧到我的麵前,滿臉興奮道:


    “烏拉!”


    “烏拉!”


    我學著他的樣子喊了一聲,接過手指骨,又摸摸他的小臉蛋,一邊示意他再去找,一邊開始給鬼嬰打雞血:


    “小四十這麽棒!這麽快就找到了!真棒——哦,天哪!瞧瞧這是什麽?又是一塊骨頭!一定累壞了吧,今天晚上再給你上三炷香————”


    小四十得意洋洋的再次舉起骨頭,又舉起一隻手不停抓握,咿咿呀呀的似乎在證明什麽。


    我讀懂了他的意思:


    “哎呀,不累啊?那小四十真厲害誒!姐姐要是找那麽多骨頭,姐姐都會累壞了,也就小四十會不累!真的好棒啊!”


    秒懂,額外三炷香可以省下......


    咳咳算了,也就三炷香,還是不省了。


    我再次從小四十手中接過骨頭,正想繼續誇,卻聽見一道極為突兀的聲音從內室響了起來————


    “嗡~嗡~”


    我一愣,好半晌才想來這是什麽聲音,衛星手機,被我調成震動模式的衛星手機。


    拿到手機的這幾天,我從來沒有撥出過任何一個電話,沒想到它竟然先響了。


    我交代小四十繼續幹活,幾步路便進了臥室,找到了手機。


    手機上沒有顯示姓名,隻有一個簡單的數字顯示‘661’。


    我按下接通按鍵,那頭很快傳來一個熟悉,略帶試探的聲音:


    “是...幾天前帶我進山洞的那個小姑娘嗎?”


    是魯父。


    沒想到他居然打電話過來了,我立馬迴道:


    “是,魯娜和那些女人怎麽樣了?”


    魯父像是鬆了一口氣,沉聲道:


    “是就好,是就好,我一直擔心你那邊會被為難。”


    “魯娜情況穩定,而且今天最後一個被拐婦女也終於蘇醒,我這才有空給你打個電話,詢問一下情況。”


    這幾乎是我最近聽到最好的消息,我心中著實開心,連帶著身上多日的疲憊也一掃而空:


    “好好好...”


    我連說幾個好,這才念道:


    “也是辛苦您了,沒有你的幫忙,那二十三個女人可能就都直接葬身大山,哪裏還有活命的機會......”


    手機那頭沒有迴應,我後知後覺轉動腦子,感到自己似乎說錯了話:


    “......沒有都活下來嗎?”


    魯父的聲音沉痛:


    “隻有十六個。”


    “其中有一個出山洞的時候其實就沒了,到醫院都已經長出屍斑了。”


    “兩個因敗血症而死,三個送醫太遲,沒能搶救過來......”


    “還有一個,被搶救過來後,用自己僅有的一隻手,爬下床,自己溺死在了廁所裏......”


    我眼前一黑,險些沒有站穩身體栽倒在地上。


    不對啊!


    這不該是她們的結局啊.....


    我愣愣地滑身坐下,靠在床邊發呆,魯父那邊講完,也許是見我沒有動靜,問道:


    “小姑娘,你沒事吧?”


    “我...我今天打電話也有一部分最後死亡那女人的原因。我這邊正在和官方交涉查找這些受害者的家庭,現在大部分受害者家屬都在趕來的路上,少部分的女人被拐前精神狀態就不是很穩定,要麽就是流浪者......”


    “最後一個死亡的女人就是一個流浪者,我現在查詢到的情況是她未成年時就被繼母趕出了家門,到被拐這段時間,一直都在街上流浪吃百家飯......”


    魯父的聲音有些哽咽:


    “她現在死了,爹媽卻還在要錢。”


    “我和我夫人商量了一下,決定不把她交給她爹媽。”


    “我今天打電話,一來是問你安全,二來想問問她是不是有孩子什麽的,讓孩子見最後一麵,三是她家離你們不遠,我問問你們這地方是興土葬還是火葬,我想辦法讓她好好睡一覺。”


    我愣了許久,直到魯父不止第幾次出聲詢問,我才艱難的咽了咽並不存在的口水,頂著灼熱的嗓中劇痛開口道:


    “沒有,她沒有孩子。”


    不管她有沒有孩子,這個答案都是否定的,她絕對沒有孩子。


    她重活後又毅然決然決定死亡,絕沒有一絲留戀,施暴者的孩子又憑什麽,汙了她的往生路。


    我透過門縫,看著外麵擺放著的密密麻麻的屍骨,隻覺腦中從未如此清明過:


    “最好還是選擇火葬吧。”


    “地底濕冷,如果再被埋上二十年,不知道還有誰能救她們。”


    魯父沒有聽懂我說的二十年,和救屍骨是什麽意思,但他顯然極為信任我:


    “好,我聽你的,小姑娘。”


    “正好折磨她們的山洞那麽黑,那麽冷,一把火也能為她們點亮前路,讓她們走的痛快一些。”


    我無聲的點了點頭,魯父複又問道:


    “對了,小姑娘。”


    “娜娜她,她雖然醒了,現在狀態不是很穩定......她,她說,嗯,我和她媽媽說是你救了她,她反應很大...”


    “你方便和她見一麵,安慰她幾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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