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初,我們幾個都是差不多入得師門,不知道老教主是從什麽時候,生出的這種心思。


    那下毒的毒藥,是老早就準備好了的。


    奇毒無比,人一旦服用,天長日久必死無疑。”


    燕奇略本就老邁,說到這裏時,本來宏亮如鍾的聲音,卻顯得格外蒼老。


    “你們的元思教主,也就是你們師父,都修煉了這麽多年了,怎麽會用得著天天進食?”


    孫儀再度拋出疑問。


    “是廖啟,廖啟奉上的丹藥。”


    說到這裏,孫儀也明白了。


    廖啟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也抓住自己師父對自己的信任。


    幹脆用毒藥製作成丹藥。


    元思教主活了那麽久,最擔心的不過就是修煉過猛,損傷自身。


    自然喜歡依靠丹藥來進補。


    這不光是元思教主喜歡的方式。


    在整個修行武道的世界範疇來說,也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更何況,根據燕奇略的說法來看。


    那廖啟,本就是掌管無虛教中,煉化丹藥的工作。


    由他來做,絕對不會引人懷疑。


    根據燕奇略的描述。


    一開始,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


    但元思教主都是活了多少年的老人精了。


    在修煉武道的事上,也會比任何人都熟悉。


    那丹藥一天一天地吃下去。


    補沒補上不知道,但元思教主自己的身體,卻一日一日的衰弱了下去。


    但那毒,是慢毒,一開始是察覺不出來的。


    也因此,等到元思教主察覺出來的時候。


    已經陸續地吃了好多年。


    元思教主一開始也沒往這個方麵上去想。


    隻是覺得,應該是自己,修煉的速度太操之過急。


    緩個幾天也就過去了。


    但沒成想,越緩就越出問題。


    某一天,元思教主在破境之時,竟然咳出了帶血的痰絲。


    元思教主這才覺得不對。


    元思教主十分清楚,自己已經快要油盡燈枯。


    連著好幾個月的閉關,想要依靠自己的武道境界,來將自己體內的毒素逼出。


    但那毒藥,已經跟自己的經脈血肉,緊緊交織在一起。


    已經是迴天乏術。


    元思教主十分震驚,但思慮再三,自己崩世的消息,要是這麽毫無防備地傳出去,對自己的門派一定不利。


    隻能先叫來自己最親近的幾個徒弟,先打個預防針。


    於是乎,燕奇略、廖啟和梅吉,就被剛剛出關的元思大師,一起叫進了房內。


    直到這個時候,元思大師還沒懷疑到自己徒弟的身上。


    師徒四人細細討論,想要研究這毒到底從何而來之時。


    梅吉的神態很不對勁。


    廖啟這個幕後兇手,倒十分鎮定。


    一麵裝出關心師父身體,一麵痛罵下毒之人的用心的樣子。


    就是這個時候,梅吉一言不發,隻盯著廖啟。


    燕奇略察覺到,梅吉的不對勁。


    但也不動聲色,看著梅吉一眼不輟地盯著廖啟看。


    燕奇略心裏生出一個,讓人膽寒的想法。


    師父中毒之事,隻怕跟梅吉、廖啟這兩人有關!


    這個猜想,把燕奇略嚇得一身冷汗。


    但燕奇略怎麽也不能相信。


    那廖啟是跟自己同年進入的無虛教。


    也是同一年,被師父收為關門弟子。


    師父跟無虛教,待兩人可謂是恩重如山。


    燕奇略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廖啟會欺師滅祖到這個份上。


    下毒之人就在徒弟當中。


    這場注定討論不出來的師徒會議,最終在廖啟誓要查出下毒之人的擔保中不了了之。


    元思師父知道自己時日不多,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快速選出接班人。


    元思教主沒有子嗣,繼承人的人選,毫不意外地要從自己手下的三位關門弟子中選出。


    但元思師父這次,留了個心眼。


    他先是叫去了廖啟,再叫去了梅吉。


    最後,才叫到燕奇略。


    元思教主,對著燕奇略直言不諱。


    “說起繼承人之事,我還沒有定論。


    奇略啊,你來說說看,立誰為好啊?”


    師父的問話這麽直接,是燕奇略沒有想到的。


    燕奇略心裏還另有大事,一時間也答不出來。


    元思教主歎口氣。


    “你們三個,是我最為看重的徒弟。


    要從你們三人中選出一個,卻也為難。


    奇略,為師知道你是最尊師重道,但可惜心眼太實,過於在乎一些迂腐之禮,難以執掌這麽大一個門派。


    梅吉,腦子聰明,但也敗在太過聰明,太聰明的人鋒芒太露,算得太盡,不知道打狗莫入窮巷的道理。


    容易引火燒身,也不是最佳的人選。


    至於廖啟,他不是你們三人中武道最強的那個,若他來當教主,恐怕都不能服眾。”


    燕奇略麵對師父的話,也頗為讚成。


    在燕奇略的心中,根本就沒想過,自家師父還會有壽命將盡,來選接班人的事。


    等到燕奇略從自家師父的房間裏出來。


    就看見,梅吉疾馳的身影一閃而過。


    燕奇略覺得很是奇怪,眼下正是在調查緝拿,毒害師父的兇手。


    梅吉這樣著急,別不是另有隱情。


    燕奇略本來不是個有決斷的人。


    但是這一次,有了剛才梅吉盯著廖啟的神情,燕奇略跟了上去。


    剛到地方,就隻聽見梅吉跟廖啟的激烈爭執。


    “廖啟,你這樣做想過後果嗎?他是我們的師父啊!”


    梅吉分外憤怒的聲音傳來。


    燕奇略心下一凜,卻不能隻憑梅吉的一麵之詞。


    燕奇略繼續聽了下去。


    然而接下來的對話,卻讓對廖啟心懷希望的燕奇略,心下是涼了半截。


    廖啟先是看著梅吉,眼神很是嫌棄。


    “你懂什麽?師父年紀大了,要選接班人,可他根本就選不出來。


    他誰都看不上。”


    廖啟說到一半,冷笑一聲,接著說道。


    “你知道他老人家是怎麽說我的嗎?


    他說我是他的關門弟子中,實力最差勁的那一個。


    師父說我實力不強不想著怎麽好好精進自己的武道,卻隻是一味忙著生兒育女的俗務。


    俗人做俗事,生出來的孩子,必定也是個俗人。


    可笑!


    覺得我實力不強就算了,做什麽廢要把我收入關門弟子?


    是我求著他收了嗎?


    已經是俗人,何不幹脆一俗到底?


    那既然他老人家選不出,就由我在後麵,推他老人家一把吧。


    我這是以德報怨!你們日後還得讚頌我!”


    廖啟說完,仰天長笑,滿心滿身都是怨懟仇恨。


    “你這說得是什麽混賬話!


    你心有不服,算什麽本事?


    你當得了教主嗎?坐得穩一教之首嗎?”


    說話間,兩人便就動起手來。


    燕奇略呆立在當場,聽見自己的同門,親口承認了罪行。


    梅吉又悲又憤怒,出招的速度很快,廖啟以守為攻。


    想先耗盡梅吉的力氣。


    梅吉很聰明,自然知道廖啟的詭計。


    很快,梅吉的注意力就不再集中在廖啟的身上。


    反而要去拿,能夠直接佐證廖啟下毒的證物。


    便是懸掛在廖啟腰間的,那方盛裝丹藥的瓷瓶。


    中間過程不再贅述。


    隻是後來廖啟跟梅吉的這場對決。


    最終以梅吉手握毒藥的瓷瓶,反被廖啟反咬一口,把一切罪責栽贓在梅吉身上。


    而知道了一切的燕奇略,想要向師父告發時。


    師父卻已經被廖啟加大的毒量,時日無多,根本就已經受理不了冤案。


    當時無虛教中,所有人都已經被廖啟蒙蔽。


    所有人都認定,梅吉就是這場欺師滅祖的元兇。


    燕奇略好幾次想站出來,說明一切真相時,已經為時太晚。


    燕奇略一生以剛正不阿著稱,但唯一一次的汙點,就是在燕奇略這一次的權衡利弊中。


    燕奇略退縮了。


    燕奇略在麵臨,到底是站在正義一方說出實情。


    還是明哲保身,維護自己將來即使做不上教主,但一樣可以成為大護法的利益。


    這兩者之間,燕奇略,最終選擇了沉默。


    梅吉很快就在廖啟的操縱下,被定罪。


    對於梅吉的處罰,則由表裝得痛心疾首的廖啟,來執行。


    處罰方式就是,剜去雙眼,廢除武功,逐出師門流放。


    在所有人都以為,梅吉一定必死無疑了。


    但梅吉卻在失去視力,失去武道的絕境之下。


    硬是在十地煞中,闖出了名堂。


    梅吉失去雙眼,就給自己安了個假眼。


    失去了武道,就從頭修煉。


    梅吉這個名字,在百年內都銷聲匿跡。


    梅吉跟下毒事件都隨著時間的推進,而逐漸被淡忘。


    直到十地煞,異軍突起,無虛教才終於重新認識了這個名字。


    梅吉利用無虛教後人的無知與貪婪。


    以同樣是教主之位為誘餌,收買了一名無虛教弟子。


    同樣是掌管煉丹房的弟子,同樣是教主位置的爭奪。


    當年的廖啟,現在的無虛教教主病倒了。


    知悉一切燕奇略也是當年事件的幫兇之一,是絕對難辭其咎的。


    但燕奇略不能不挽救無虛教。


    因此,才有了後麵的許多事情。


    “梅吉是想要洗刷冤屈,還是想要為師父報仇,還是被挖雙眼廢武功的仇恨。


    已經分不清楚了。


    總之,梅吉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方法,已經處理了當年的廖啟。


    廖啟怎麽也沒想到,到頭來會是這樣的現世報。


    總之,梅吉現在的目的,就是摧毀無虛教。


    他什麽都不想要,一心隻想摧毀,才是最可怕的。”


    燕奇略結束了他的講述。


    孫儀跟龍鳴兩人聽完,也說不上來什麽。


    故事裏的人,誰都不無辜。


    龍鳴有些氣憤。


    “你當初就算不說,也可以暗中救下梅吉。


    但你什麽都不做,看來廖啟也沒發現你的知情者吧?


    你完全可以救人的。


    你師父說得隻是對了一半。


    你認死理之外,還很自私。”


    “不!”燕奇略激動地一聲大吼,“不!我不是!”


    孫儀卻表示讚同。


    “這麽說起來的話,這些事情都是你們自己造孽。


    你好壞不分,處事不明,也不是個能擔大任的。


    無虛教,如果真有維持下去的必要,也就不會發生這麽多事了。


    你們師父隻教給了你們武道,卻沒教你們做人的道理。”


    孫儀總結完畢,招唿龍鳴。


    “這事本來就是他們罪有應得,跟我們無關。


    走吧。”


    龍鳴心裏正是覺得,自己竟然接受了這樣一個人的幫助。


    正覺惡心得不行。


    聽見孫儀招唿,龍鳴抬步就跟著出去了。


    燕奇略卻沒有了動作,閉上眼睛。


    就在孫儀快要走出房門的那一刹那。


    燕奇略開口說了一句。


    “那你們是連子午訣都不要了嗎?”


    孫儀頓住腳步,轉過身來去看燕奇略。


    “不要就不要了,這沾滿人血的玩意兒,我要了也是心裏膈應。”


    燕奇略輕輕哼出一聲。


    “你們一定會來幫我。”


    龍鳴哼出一聲輕蔑的冷哼。


    “我說燕老護法,你就別拿著我受你恩惠多年的事來說了。


    我當初接受你的指點,是因為我沒有選擇。


    而你是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卻舍近求遠。


    你這道德綁架得,也太過分了。”


    說罷,龍鳴已經走出了房門。


    孫儀聽見燕奇略說這話,眉頭皺了起來。


    心下一涼。


    “不好!快迴去!”


    龍鳴沒反應過來,“什麽?”


    孫儀腳步不停,丟下一句。


    “迴婭人島!”


    龍鳴看著孫儀已經消失的身影。


    這才反應出來。


    轉身惡狠狠地盯住燕奇略。


    “你!


    該你挺身而出的時候,你裝死。


    拖無辜的人下水,你倒是動作飛快!”


    龍鳴抬手甩下,一道嚴密無比的結界,暫時困住燕奇略。


    立刻也就追著孫儀的腳步而去。


    這次轉身迴去的路,已經是暢通無阻的了。


    孫儀一個勁,往前猛趕路。


    但龍鳴的心,卻是越走越涼。


    迴到那八卦陣前,龍鳴看著已經被完全毀壞殆盡的陣眼。


    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孫儀一掌就拍在龍鳴的肩膀。


    這一掌拍得龍鳴,是一下就挺直了脊背。


    靈台也分外清晰了起來。


    “現在喪氣還太早了!不要停下來!


    他們把這破壞了,也會讓我們的速度更快。


    快走!”


    龍鳴剛才一直克製的怒意全部釋放。


    不動之境的龍門主,一聲怒吼。


    整個山洞都為之顫動。


    孫儀還在往前路趕。


    隻覺得身後一陣火辣的氣浪。


    炮彈一樣的龍鳴,帶著雷霆之怒,從孫儀的身邊,疾馳而過。


    孫儀早就沒了調侃龍鳴之意。


    心裏隻剩下兩個字。


    芸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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