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裏洞庭中心位置有島名為君島,素有南方******之稱的萬石園便是建於君島之上,其前身是大楚王朝的皇家園林,毀於後建鐵騎南下,經過陸謙十餘年不遺餘力地修繕之後,規模已經更甚從前,收攏包括龍碑天書在內的奇石無數,故更名為萬石園,與傅家的萬竹園齊名。


    事實上,君島不單是陸謙的私宅,還是江都水師的三大營地之一,若身在萬石園中,推窗而望,即可見白浪千層雪,又可見百舸爭流,可謂人間至景。


    一場秋雨不期而至,打在龍碑天書上,濺起細細的水花,如煙如霧。


    一個快要知天命的男子孤身一人站在龍碑天書前,望著上麵的陰書古篆怔怔出神。


    傳說當年武皇改元換製,有神龜馱此碑現世,有鎮壓氣運之妙用。


    男子身穿藍緞蟒袍,身份毋庸多言,正是坐擁江南與蕭煜分庭抗禮的陸謙。


    時下大戰在即,陸謙卻沒有第一時間親臨戰場,此時更是神態閑適淡然,似乎一觸即發的大江江麵與自己並沒有太多關係。


    在陸謙身後不遠處,名義上的江都水師都督袁廷靜靜候著,不敢有絲毫打攪。


    過了許久,陸謙似乎終於讀完了那篇晦澀難懂的陰書古篆,轉頭看向袁廷,問道:“傅先生那邊如何?”


    袁廷輕聲迴答道:“迴稟王爺,剛剛傳迴來的消息,蕭煜已經現身,不過尚未開戰。”


    陸謙平靜道:“說說你的看法。”


    袁廷醞釀了一下措辭,這才繼續說道:“隻論水師戰力,我們必勝無疑,不過要防備蕭煜暗度陳倉。”


    陸謙輕輕嗯了一聲,伸手撫摸著微涼的龍碑天書,輕聲道:“水師戰力如何,已經不用再去多言,此戰最大的變數還是在於兩邊的神仙高人之爭,我們在湖州已經先輸一局,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啊。”


    袁廷沉聲道:“末將雖然不是修行界中人,但卻知道一點,人少不一定會輸,人多也不一定會贏,尤其是這種神仙鬥法,從來都是毫無道理可言的。”


    陸謙微微點頭道:“也對,除了傅先生,我們還有排名第三的魔教大長老和排名第五的青塵,而且道宗掌教真人已經飛升,又有誰是那位天下第一人的敵手?”


    話音剛落,一名青衣道人已經是憑空出現在陸謙身後。


    陸謙轉過身來,拱手道:“如此就有勞青塵大真人了。”


    青塵默不作聲,隻是微微點頭。


    ——


    秋雨蒙蒙,不像春雨那般羞怯,反而是帶著一股淒冷味道。


    如果說春天細雨是害羞帶臊的少女,盛夏驟雨是熱情洋溢的少婦,那麽秋日冷雨就是被丈夫拋棄了的怨婦,隻剩下淒淒慘慘戚戚。


    秋雨綿綿,帶著濕冷的寒意彌漫開來。白衣道人一人獨行雨中,伸手接了幾個冰冷雨點,又抬頭忘了眼頭頂陰沉天幕。


    的確是個死人的好時節。


    原本以他的身份、地位,怎麽都不會做出行刺之事,隻是如今事關宗門生死存亡,那麽他身為主事峰主,也隻能違心而為。


    天塵如同畫外之人行於秋雨墨畫之中,身上不沾分毫濕意,在即將渡過大江時,忽然停下了腳步,神情古井不波。


    天塵望向前方,輕聲笑道:“多謝師兄成全,看來貧道是不用違心行事了。”


    青塵的身影從雨中緩緩浮現,平淡道:“你在玉清殿中將我貶謫為叛逆時,可沒記得我還是你的師兄。”


    天塵一笑置之,左手撐傘,右手反握住背後所負之劍。


    若是拋開兩人立場不談,他其實很是佩服這位師兄,紫塵師兄天縱之才,又有年長優勢,所有師兄弟中,無論是最年長的玄塵,還是機緣最好的無塵,亦或是才氣最高的傅塵,甚至是根骨最好的自己,都不曾去宵想那個位置,即是不願想,也是不敢想,唯有青塵敢想,不但敢想,還敢去做,真正去與紫塵爭奪掌教大位,雖然最終不出意料地敗了,但雖敗猶榮。


    若非如此,這主事峰主的位子也輪不到旁人,唯有青塵最適合這個位置。


    天塵搖了搖頭,輕歎一聲。


    下一刻,他手中紙傘一掠而逝,在飛行過程中,紙傘合攏,如同一把飛劍,有無數劍氣生出。


    這一劍,比起那秋葉的萬物皆可為劍更加劍意無窮,漫天秋雨被這柄傘裹挾,形成一道巨大雨龍卷。


    隻見這一劍隔開了雨幕,使得方圓百裏之內的雨勢猛然凝滯。


    以人力逆轉天時。


    蔚為壯觀。


    青塵雙手被道袍大袖遮擋,神情漠然。


    以他的年齡而言,除了年紀最長的玄塵,已經飛升的紫塵,以及坐化的無塵,其餘的師兄弟都可以算是年輕人。


    他這輩子見過很多驚才絕豔的年輕人,其中有兩人最為耀眼。


    這兩人也沒有讓世人失望。


    一個叫上官仙塵,劍宗宗主,做了如今的天下第一人。


    一個叫天塵,如今道宗的真正掌權人,今生有望做塵字輩的第二個飛升之人。


    如今,年輕人已經不再年輕。換句話來說,他已經老了。


    老了,老了,晚節不保。


    何其悲哉。


    青塵向前踏出一步,點出一指。


    紙傘作飛劍,劍氣淩然,但是卻被這一指摧枯拉朽地迎麵破開。


    直接炸裂成細碎粉末。


    原本凝滯的雨勢開始重新落下。


    天塵臉色平靜,沒有用玄奇的禦劍手段,而是用右手一寸一寸地拔出背後所負的斷貪嗔。


    其實天塵與秋葉很像,一樣的孤高,一樣的恃才傲物,高傲已經刻到了他們的骨子裏,但有一點不同,天塵在曆經世事起伏之後,就像一顆修煉有成的金丹,圓潤如意,而秋葉卻還留有許多棱角。


    在天塵看來,徹底抹去這些棱角未必是好事,其中得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天塵輕聲道:“秋葉是掌教師兄欽定的接班人,除了掌教師兄,其他人都不能否認,這是規矩。我敬你,但是你壞了規矩,我就隻能殺你。”


    天塵緩緩提起手中斷貪嗔。


    天地之間仿佛有大鍾敲響。


    震人心神。


    下一刻,天塵以手中之劍直指青塵。


    有劍氣自生,如虎如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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