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建,大梁城皇宮。


    雖然東都已經是春雨紛紛,但地處最北方的後建還是有細雪飛舞,整個大梁城被一層薄雪覆蓋,如女子覆輕紗,若隱若現,分外誘人。


    簽訂大梁城之盟後,後建五王全部退出大梁城,慕容燕和完顏北月父子已經成為大梁城的新主人。


    大梁城皇宮以及蕭煜的西北王府,從根本上來說,都是仿照東都皇宮而建,布局一般無二,分外朝內廷,外朝以三大殿為主。三大殿座南麵北,此時有兩人並肩行在三殿北麵的巨大廣場上,披風沐雪。


    年長男子看上去大概有不惑年紀,身上殺伐氣極重,氣態威嚴,不過在言談中,又透露出幾分玩世不恭。


    他正是天機榜上排名第七的後建大將軍慕容燕,出身衛國慕容氏,早年時隻身離家前往後建,白手起家打下今日這份基業,曾經與一位完顏氏宗室女子有過一場露水姻緣,這才有了今日的完顏北月。


    走在慕容燕身側的那名年輕男子,自然就是當今的後建皇帝完顏北月。


    與反目成仇的蕭氏父子不同,慕容氏父子兩人可以算是父慈子孝,完顏北月自幼無父,被人罵作是野種,後來遇到師傅慕容燕,早在心底將慕容燕視作父親角色,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後,他倒是沒有多少恨意,反而有水到渠成之感,與慕容燕的關係更加親近。說到底,還是他們父子兩人願意各退一步,這才能有今日的父子和睦。反觀蕭煜和蕭烈,誰也不讓步,針鋒相對,變成如今大打出手的局麵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慕容家和蕭家兩家人,關係糾纏不清,慕容燕與蕭烈是好友,與蕭煜是盟友,而蕭煜又將自己最疼愛的妹妹蕭玥嫁給了完顏北月,從這一點上來說,慕容燕隻能選擇兩不相幫。


    完顏北月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問道:“父親,你覺得誰會贏?”


    慕容燕笑了笑,道:“蕭煜。”


    完顏北月微微皺眉,問道:“為什麽?”


    慕容燕輕聲道:“都是當爹的人,我知道蕭烈在想什麽,若是蕭煜不爭氣也就罷了,可既然蕭煜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他這個當爹的萬沒有做攔路石的道理。”


    完顏北月喃喃道:“如此說來,蕭烈是要做蕭煜的踏腳石?!”


    江南,江都。


    兩人不同身份的女人因為同一個男人聚到了一起。


    東湖別院中,白衣對白衣。


    世間美人數不勝數,但想要被稱為風華絕代的美人,隻靠自身之貌已然不夠,出身、儀態、氣質缺一不可。


    先前的四大美人中,秦穆綿是魔教聖女、張雪瑤是衛國公主、慕容萱是第一世家慕容家的嫡女,林銀屏是草原大汗林遠獨女,無論哪人都是一等一的天之驕女。


    其氣態也各有不同,秦穆綿如帶刺玫瑰,張雪瑤似孤高冷菊,慕容萱若出世寒梅,林銀屏則是雍容牡丹。


    世間女子自然不會獨有此四人,也有淡雅如蘭花者,清新如蒹葭者,淒美如梨花者,妖豔如海棠者。而今日站在秦穆綿麵前的這位女子,則是聖潔如白蓮者。


    奉掌教真人之命在江南之地建立聞香教的秦穆綿,望著這位白蓮教聖女,似笑非笑地玩味問道:“唐家就是覆滅於他手,你這位唐家大小姐,不是應該與他不共戴天嗎,怎麽倒為他擔心起來了!?”


    唐聖月低垂了眼簾,“唐家雖然已經覆滅,但家父如今卻是安好,並已升任為蜀州布政使,家妹亦在暗衛任職,不共戴天又從何說起?”


    秦穆綿冷笑道:“隻是如此?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唐聖月抬起頭,平靜道:“秦姑娘不必冷嘲熱諷,你我二人誰又比誰更強一些?如今的西北王妃可不是你秦穆綿,而是那位公主殿下。”


    兩人之間有了片刻的沉默。


    秦穆綿輕聲道:“罷了,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唐聖月問道:“若是蕭煜有什麽不測,你會如何?”


    秦穆綿臉上不見半分憂色,淡然道:“我相信他不會有事。”


    唐聖月微蹙秀眉,輕輕重複了一遍,“相信他?”


    秦穆綿一笑,笑聲中有不輸男子的豪邁之氣,反問道:“要不然呢?”


    直隸州,渤海府。


    在西北軍連續三日的攻城之後,渤海府城已經是搖搖欲墜,全城守城將士更是疲憊不堪,在打退西北軍的又一次攻城之後,許多士卒手裏還拿著滴著血珠的兵器,整個人卻已經昏昏睡去,一旁是袍澤和敵人的屍體,背後是千瘡百孔的城牆,身下是冰冷的汙血。這便是戰場。


    身披鎧甲的趙青邁步跨過一具具屍體和熟睡的士卒,來到西門城樓,扶著城牆向梅山方向望去,對自己身後的一名中年儒士笑問道:“徐先生,你這次來渤海府,是以防不測了?”


    此人正是新晉的天下第九人徐鴻儒,也是整個白蓮教中僅次於傅塵的第二號人物。


    徐鴻儒答複道:“這是教主的意思,一旦事不可為,徐某人可以帶著將軍離開直隸州,前往江南與教主會合。”


    趙青輕輕歎息一聲,“若是了沒了東都,便是將江北的半壁江山拱手送與蕭煜。”


    徐鴻儒道:“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不過江南富饒,又有大江天險,再加上百萬大軍,未嚐不能劃江而治,再圖將來。”


    趙青轉過身來,苦笑道:“劃江而治是偏安,江南無馬,這是先天不足,無論江南如何勵精圖治,又如何富饒昌盛,步卒水師終究是抵不過江北的滾滾鐵騎,若是現在放棄江北,便是將刀交給了別人,咱們隻能引頸就戮,所以江北戰場不能就此輕易放手。”


    徐鴻儒歎息道:“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是如今的西北軍勢大難製,江北戰場已然是糜爛不可收拾,奈若何也?”


    趙青沉默了許久,緩緩說道:“若是讓蕭煜死在梅山……”


    徐鴻儒低聲道:“很難。”


    趙青麵無表情。


    徐鴻儒接著說道:“不過卻可以一試。”


    趙青的嘴角微微翹起,臉上終於是流露出一抹笑意。


    東北,牧王府。


    例行的軍機議事完畢之後,牧人起留下了査莽這位新任北都大都督,笑著詢問道:“蕭家那爺倆,終於要大打出手了,你怎麽看?”


    査莽略微思量之後迴答道:“東都蕭家和中都蕭家要合二為一了,對於我們東北而言,有利也有弊,但總而言之,還是弊大於利,兩個蕭家合為一家之後,西北諸州、北地、齊州、豫州、陝州、蜀州將會連成一片,咱們東北成為孤懸於中原之外的一處孤地,遠不能與江南互為依仗,近有後建之憂,到那時,東北即是孤地,也是危地。”


    牧人起沉默許久,說道:“你說得對。”


    東都,大鄭皇宮。


    玉太後與秦顯走在剛剛吐露芬芳的禦花園中,走到一處小亭中,玉太後屏退了左右,輕聲道:“顯兒,大丞相已經去了梅山,是去蕭煜做一個了斷的。如今戰局不順,如果大丞相迴不來,咱們腳下的這座東都,就要換一個主人了。”


    秦顯望著自己的母親,“母後,如果蕭煜來了,他會把我們怎麽樣?”


    玉太後苦笑一聲,“誰知道呢?也許會把我們秦氏一門徹底殺絕,也許會讓你做一個傀儡皇帝,待到日後再行禪讓之事。蒼天之下沒有新鮮事,這種事情又何曾少了,到頭來,不是富貴閑人,就是一杯毒酒。”


    秦顯臉色蒼白,藏在寬大袍袖中的雙手微微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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