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侍衛統領大喝道:“合!”


    十二名大內侍衛同時朝前劈出一刀,連同侍衛統領一共是十三刀,十三道刀氣合而為一,並成一刀。


    蕭煜身後是母親安息所在,所以他沒有後退,更沒有躲閃,一手抽出背後混元傘,一手拔劍,長劍出鞘當作鳴,一氣縱橫。


    一道劍氣從他腳下起始,在地麵留下一道深深刻痕,直奔中年道人而去。


    而麵對十三刀匯成的一刀,蕭煜手腕一抖,暗黃色油紙傘噗的一聲撐開,傘麵輕旋,刀氣落於其上,半點痕跡也無。


    一對十三,已經看到履霜中境大門,這便是蕭煜的底氣。三月履霜便是秋葉也難以比擬。


    蕭煜不退反進,向前邁出一步。登上一重樓!


    天地色變。


    一個黑影隱約在蕭煜身後浮現。


    沒有仙人的風采,卻像一尊魔頭。但又少了魔頭的兇惡,多了一分落寞淒涼,聲音不高,卻是響徹雲霄:“母親,你贈我破陣子,今日墳前看我習劍!”


    第一劍出,無數枯草立起,浩浩蕩蕩,漫山遍野。根根如劍,萬物皆可為劍。


    這是秋葉的劍。


    一劍指出,萬千草木劍如雨幕,拔地而起,刺向十三位大內侍衛和中年道人。


    一名黑袍中年人負手緩緩行於梅山山道。


    拇指帶著碩大的碧綠如夜間貓眼的扳指,黑袍上滾著金邊。


    半山腰那個小道觀已經遙遙在望,停下腳步,仰頭朝上看去。


    一聲歎息。


    歎息迴蕩,如風過梅山,無數樹木嘩嘩作響。


    那一年,新婚燕爾,青景觀中還沒有那個白衣道人,他也不曾穿上這身黑袍。


    還有個他極喜歡的女子沒有死去,陪在他身旁。他忘不了她死時的眼神,可能這一輩子都忘不了,隻能愧疚一生。


    隻是重來一迴,他也許還是會這麽做,親手把那杯酒送到她的手裏,然後看著她一點點喝下去,聽著她的臨死前的遺言,直到黑色血從她的嘴角,眼角,鼻孔和耳朵裏滲出來。


    她臨死時其實不恨他,隻是放心不下她的兒子,那也是他的兒子。


    一個十五歲的孩子,確實已經懂得很多,最起碼他知道自己的娘親是怎麽死的,是死在誰的手裏的。


    所以他的兒子恨他,不管是做樣子,還是別的原因,他表現的很不喜歡自己的長子,讓他的長子隻能如一株飄萍無所依,為了一個虛無的幻想整日在那個籠子似的小院子裏一遍一遍揮舞著那把劍。


    最後,他給兒子找了一個還不錯的媳婦,也算是盡了父親的責任,至於以後,看他自己的造化罷。


    蕭烈停了很久,然後繼續前行。


    無塵走出道觀,抬頭望著觀後的漫天荒草,忽然想起了幼年時在都天峰上隨著師父修道,看大師兄一劍出,漫天雲劍。


    無塵輕輕笑了笑,大師兄老了,自己都已經滿頭白發了,師父更是早已坐化,這一劍多少年未曾見過了,十年?還是二十年?


    ……


    蕭煜倒是沒有指望蕭烈會出手解決了這幫大內侍衛,他會事後出手,但絕不會當時救下蕭煜。


    畢竟兩人做了十五年的真正夫子,在對於蕭烈的了解上,就是蕭瑾也難以比擬蕭煜。


    遮了天幕的草木劍以弓箭的拋射之勢落下,若是逍遙境界,可禦劍多少?蕭煜這才可以體會什麽叫做一人可敵百萬師。


    不過這群大內侍衛也自有其獨到之處,若是單打獨鬥,怕是挨不住蕭煜一劍,可十三人結陣,以侍衛統領為陣眼,竟然硬扛了蕭煜第一劍,雖然人人帶傷,卻全是皮肉輕傷。


    這是蕭煜第一次將一劍化成千萬劍,雖然比不得秋葉,但被他以浩然氣催動,其中威力,可以說一般空冥境界修行者觸之必死。


    雖然被擋下,但是其中蘊含的牛毛劍氣紛紛借此機會滲出幾名大內侍衛體內,陣法運轉驟然變得凝滯起來。


    另一邊蕭煜劍氣與中年道人手中巨劍撞擊在一起,聲若驚雷,中年道人腳下地麵寸寸碎裂。


    中年道人麵無表情,仿佛沒有看到落向大內侍衛的漫天劍雨,隻是揮舞手中巨劍,一輪彎月被劍尖劃出。


    巨劍攜帶彎月劍氣破空。


    無柄劍是飛劍,巨劍也是飛劍。


    飛劍破空,割裂元氣,帶出一道白色尾痕,直奔蕭煜而去。


    中年道人右手食指中指並為劍指,劍指遙遙指向蕭煜,“劍名天瀾。”


    巨劍幾乎有半人高,一尺寬,很多修行者別說用元氣禦如此巨劍,便是拿也拿不起來。


    劍氣肆意磅礴,其中隱隱火光閃動。這柄劍鑄成於百餘年前,材料算不得頂好,卻耗費了十年時光,舊天機閣中那位前輩十年中不斷采集地火之精注入其中,尚未鑄成,巨劍已經火焰衝霄,而最後將要鑄成時,當時名動一時的鑄劍大師更是躍入劍爐殉劍,劍成出世。本是為一柄掌中劍,卻變成了飛劍。


    “好劍,好名字。”


    蕭煜輕笑一聲,手中長劍揚起,以劍身拍向天瀾巨劍。“劍名破陣子。”


    破陣子抬頭,劍尖微顫,劍鳴陣陣。麵對正麵而來的天瀾劍,破陣子竟然刺向天瀾一側。


    中年道人微微皺眉,瞬間釋然,破陣子一晃之間連續十次以劍身從側麵拍向天瀾。


    天瀾側身轟然作響,與蕭煜擦身而過。


    蕭煜手中破陣子微微顫鳴。


    蕭煜臉色平靜,輕輕自語道:“母親,看兒子第二劍,十拍子。”


    這是蕭煜母親送給他的劍。


    他用這一劍打趴下了易,打散了三百鐵騎。


    破陣子,詞牌名。又名十拍子。


    二十餘載春秋,八千裏路山河。


    滄浪萬頃泛煙波,流雲千丈堪醉臥。


    月下誰獨酌?


    東都又聽驪歌,年華空歎蹉跎。


    青河難覆長恨少,浮生誰能一笑過?


    世事幾奈何?


    蕭煜轉過頭去,目光越過斜插地麵的天瀾,最後落在一座孤墳上。


    那一年,梅山同遊。蕭煜不曾喪母,蕭烈不曾喪妻,父子未曾勢同水火。


    因為那一年有個女人還曾在世。


    她叫方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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