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和尚平靜問道:“大師可知秋葉道兄如何評論佛門?”


    蒼雪大師搖頭道:“不知。”


    秋月和尚緩緩道:“秋葉道兄說,佛門霸道!”


    蒼雪大師一愣之後,搖頭大笑:“這個說法倒是新奇。”


    秋月和尚卻是古井無波,淡笑道:“其實在我看來,道宗才是霸道,佛門是虛偽。”


    蒼雪大師臉色一凝。默然不語。


    秋月和尚繼續說道:“佛門說濟世度人,濟的哪個世,又度的什麽人?”


    蒼雪大師無言以對。


    秋月和尚微笑不語。


    蒼雪大師突然住下腳步,問道:“這是從何處聽來?”


    秋月和尚搖頭道:“自己所想。”


    蒼雪大師凝重道:“慎言。”


    秋月笑道:“慕容不在。”


    蒼雪大師看向腳下黃土小徑,說道:“慕容去了草原。”


    秋月意有所指的說道:“慕容佛法很好。”


    蒼雪大師說道:“老僧慚愧,參了一輩子的佛法,卻辯不過慕容姑娘二十年的佛法。”


    秋月和尚說道:“所以大師隻能是外門第一人,也隻有大師才會悲憫那些死去的人。”


    蒼雪大師低頭合什不語。


    秋月和尚自從東都而迴,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想了很多事,也想明白了很多事。但是他發現自己想明白的事情越多,不明白的也就越多。


    他搖頭歎道:“修佛修的越深,就越是疑佛,離佛也就越遠。如今聖人不出,諸事敗落。佛祖的慈悲,道祖的無為,還剩幾分?”


    蒼雪大師臉色雪白,顫聲說道:“總歸還是有的。”


    秋月和尚轉過身來說道:“師尊有言,大師得一分佛祖慈悲,道宗掌教真人得三分道祖無為。”


    蒼雪先是一愣,然後苦澀一笑,沒有說話。


    “掌教真人想無為,可是道宗不答應,七位峰主不答應,無數的道宗弟子和客卿長老也不答應。”


    “大師想慈悲,但是割舍不下的卻是太多太多。”


    蒼雪大師合什長誦佛號。


    秋月繼續說道:“秋葉道兄是有大誌向之人,他沒有道祖的無為,卻有兩分儒師的意氣。這整治天下的事情本來是儒門的分內之事,可惜儒生們的脊梁早就斷了,還不如一群道士。”


    “而我們這群和尚則是更不濟了,太平盛世還好一些,到了亂世就不得不學著做一個亂世的烏龜。”


    蒼雪大師正色道:“禪師乃有慧根之人。”


    秋月和尚不在意一笑道:“大師謬讚。”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走到這條黃土小徑盡頭。


    盡頭有一顆老槐樹,樹下有一個簡陋的算命攤子,一個留著兩撇山羊胡的老道士正坐在攤子後麵閉目養神。


    蒼雪大師走過這個算命攤子時,忽然駐足不前。


    “這位道長可否為貧僧算上一算。”秋月和尚笑道。


    老道士抬了下眼皮,哂笑道:“和尚找道士算命,這可是一幢奇聞。”


    秋月仍舊微笑,說道:“那道長算還是不算?”


    “算。”


    老道士睜開雙眼,上下打量了秋月和尚一遍,說道:“為什麽不算?”


    秋月和尚合什一禮,說道:“那就請道長為貧僧算一算此行兇吉可好?”


    老道士摸了摸頜下長須,說道:“黑夜漫長,進退維穀,內外不和,信用缺乏。”


    秋月和尚沉默了片刻,搖頭道:“竟然是個兇兆,那再請道長為我算一下此行結果如何?”


    老道沒有像其他藍道算命先生一般,扯得天花亂墜,佛祖說法也不過如此。他隻是沉默的看著秋月和尚,沉默了很久後開口說道:“雲遮半月,內隱風波,應有謹慎,始保平安。”


    秋月和尚又是沉默良久,自語道:“如果去做,總是有幾分可能。若是功成,即便搭上貧僧這條性命又有何妨?”


    老道默然不語,仿佛沒有聽到秋月和尚的喃喃自語。


    大槐樹下,一老一少,一坐一立,相對而視。


    兩兩相望許久,青年僧人又是合什低頭一禮,說道:“請道長為貧僧卜算最後一卦。”


    老道不置可否,反問道:“小和尚,既然你看透了佛的虛偽,可願學道?”


    秋月和尚抬起頭,凝視老道,問道:“道長,可是要說佛本是道?”


    老道臉上浮現一抹笑容,點頭道:“然也,小和尚乃有慧根之人。”


    秋月複又低頭,繼續問道:“既然佛是道,道是道,殊途同歸,又何必棄佛學道。”


    老道大笑:“卻是此理。”


    他站起身,輕輕拂袖,將身前簡陋的算命攤位收入袖中。直視秋月和尚:“既然如此,貧道就送你最後一卦。”


    秋月合什道:“謝過道長。”


    老道笑道:“波瀾起伏,千變萬化,淩駕萬難,比可成功。”


    秋月默然再拜。


    老道轉身遠去,頭也不迴。


    隻是他的聲音遠遠傳來:“秋月小和尚,評價的不錯,你可千萬別死了,道宗秋葉,佛門秋月,終歸還是要你才能挑起佛門的擔子。”


    一直站在一旁的蒼雪大師歎息道:“傳聞道宗上一代掌教真人共收九名親傳弟子,大弟子為如今道宗掌教,關門弟子下落不明,其餘七名弟子便是道宗七峰峰主。”


    “聽聞天樞峰峰主最善卜算之術。”


    秋月和尚平淡說道:“摩輪寺裏有我佛弟子,位居高位。在草原稱得上是被愚夫愚婦視為活佛的大人物。很多人都清楚這是道宗第一次出手,摩輪寺也肯定不是最後一個出手對象,但是一味連同劍宗抵製道宗,很容易引火燒身,被牽扯進這個泥潭。其實我並不介意跟道宗聯手,把那些叛出我佛的不肖弟子超度掉。”


    “總之現在我們是進退維穀,既怕道宗坐大,又不想沾染渾水,實在難做的很。”


    蒼雪大師平靜問道:“你堅持要前往草原?”


    秋月和尚伸出右手,上麵掛著一串十八珠的普通念珠,淡淡說道:“總是放不下,所以要去。此去不求扭轉局勢,隻求結一善緣,以圖來日。”


    蒼雪大師合什:“貧僧送禪師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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