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當空。


    太陽的光輝灑向整個東都城,給這個因為深秋而略顯顏色單調的城市鍍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芒。


    安國公府中,蕭烈坐在書桌後寬大的太師椅上,平靜的臉上很難讓人看出一絲表情。


    在他身前站了一名黑袍錦衣人,黑色袍服上的銀色花紋象征著他的品級,從一品。


    暗衛中大都督服飾可繡金紋,為正一品。


    外衛都督和內衛都督服飾可繡銀紋,為從一品。


    那黑袍錦衣人看著蕭烈,說道:“天機閣的人出動了,東都城內外大體已經穩定下來了。”


    蕭烈問道:“立功兄,這一次可有什麽人傷亡?”


    被蕭烈稱作立功兄的黑袍錦衣人,微微歎了一口氣:“我們這邊其他地方倒是沒事,隻是被派去攔截秋葉的那隊人馬,除了領隊華天風以外,其餘衛士全部陣亡。”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蕭烈隻是微微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繼而問道:“那些修行者呢?”


    “秋葉和佛宗的幾位都沒有事情,魔教這次沒有人來,秦穆綿已經查實,曾經是魔教棄徒現在是牡丹的人。”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然後說道:“還有,偷襲安國公府的那名劍修下落不明。”


    蕭烈沉默了一下,說道:“好了,我知道了,立功兄你先迴暗衛吧。”


    黑袍錦衣人看了一眼蕭烈,行了個禮,然後轉身出去了。


    書房中,隻剩下蕭烈一人。


    他看著牆上的一副畫愣愣出神。


    一個男人最私密的地方是哪裏?是書房。


    蕭烈的書房未經他的許可,是任何人也不得入內的。


    很多時候,都是他一個人獨自呆在這裏。除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女人還在的時候。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紅袖添香夜讀書的時光,蕭烈不變的臉上浮現了一絲淡淡的追憶之色。


    這幅畫便是那時候留下的。


    畫上的是一男一女,女的是一身著白色宮裝的美人,而那男的一襲黑袍,麵容與當今的蕭烈有八分相似。


    蕭烈的目光落在那白衣女子的身上,臉上的追憶之色更重。


    不知道過了多久,蕭烈的表情一肅,喃喃自語道:“璿兒,當年我答應你,隻要他老老實實,不生其他念頭,我便容他。如今他竟然有此大逆之心,休要怪我無情了。”


    蕭烈話音落下,這幅畫的邊角處竟然生出了一絲黑色的火焰,黑色的火焰無風自燃,轉瞬間,已經有將整幅畫全部吞沒的趨勢。


    這時,從窗外吹進一陣秋風,翻動了蕭烈桌上厚厚的卷宗,最後落在這副畫上,將畫上的黑色火焰盡數熄滅。


    蕭烈心頭大震,轉頭看去,隻見一抹淡淡的青色消失在他的窗外。


    ……


    蕭煜遇到那個中年人後,便沒有了閑逛的興致。


    從流泉樓出來,便帶著墨書迴了小院。


    剛一推開小院的大門。蕭煜嚇了一跳。


    一個青色的背影正背對著他,站在小院之中。


    他臉色變幻不定,最後還是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長袍,對著院中的背影道:“先生?”


    那人轉過身,望著他:“你迴來了。”


    這人正是蕭煜剛剛在流泉樓遇到那名青衣中年人。


    “迴來了。”蕭煜袖中的手不自覺扶上了腰間劍柄,說道:“不知道先生來此貴幹?”


    “我不是說過嗎?”中年人笑道:“我聽說青景觀無塵子老道的那幅畫在你這裏,我想看一看。”


    蕭煜笑了笑,說道:“若先生想看,那看便是。”


    中年人笑著點點頭。


    蕭煜衝墨書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迴去。墨書怯怯的點下頭,一溜煙迴自己的房間去了。


    蕭煜拱手一禮,便領著這中年人朝自己的書房走去。


    來到蕭煜書房,那中年人大模大樣的坐在書桌前,揮手示意蕭煜去拿畫。


    蕭煜笑著,沒有一絲怨言,從自己藏畫的地方拿出那副自己也沒有看懂的畫。


    他把畫軸放在中年人身前的桌子上,然後畫軸緩緩展開。


    畫上的內容躍然而出。


    山間立著一棵鬆樹,鬆樹下麵一塊大石,大石之上,擺著一個棋盤,棋盤上麵幾顆疏疏落落的棋子,除此之外,別無他物,意境深遠。


    在右上角的空白處,是蕭煜當時的題字:“鬆下無人一局殘,空山鬆子落棋盤。”


    中年人看了這畫以後,微微沉默片刻,然後指著蕭煜的題字道:“有點意思。”


    “這可是你寫的?”


    蕭煜說道:“是。”


    中年人轉頭看了一蕭煜一眼道:“可惜隻有兩句,隻算得半闕,我來幫你補全下半闕吧。”


    說完,中年人也不等蕭煜答話,從桌上拿起墨筆,蘸飽了墨,揮手在蕭煜兩句的下邊寫到:“神仙更有神仙眷,畢竟輸贏下不完。”


    蕭煜看著這四句詩,默念道:“鬆下無人一局殘,空山鬆子落棋盤。神仙更有神仙眷,畢竟輸贏下不完。”


    蕭煜怔怔的看著畫卷上的這些字句,久久沒有說話,那些黑色的墨跡如同一把把長劍斬在他的腦海之中。


    這後兩句,不像是一個書生所寫,倒是頗有些方外之人的心境。


    以一個方外之人的心境,將世間的各種事情,各種現象概括盡了。


    人生如同一局殘棋,你爭我搶,一來一往。就算是傳說中的神仙,也有他們的執著,也有他們一個比一個高明之處。這樣一代一代,世世相傳,輸贏二字永遠也沒有定論的時候。


    倒是與未央劍經中的“荒兮其未央哉”吻合起來。


    蕭煜沒有說話,隻是怔怔的看著畫卷。


    他站在書桌邊,顰眉看著這幅畫卷,不言不語,一動不動。如一尊雕像。


    甚至連那青衣中年人什麽時候離開都未曾發覺。


    修行修行。


    需要的一是吸取天地元氣,二是感悟天道。


    現在的蕭煜的元氣很充足,來自灰袍人和瞑瞳的元氣充滿了他的氣海。


    但是蕭煜隻是和合境界,沒有能夠更上一步。


    因為他缺少一個契機。


    然而契機這種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就像射中天空中大雁的那一箭,早一點,或者晚一點,都不會射中那隻大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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