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豆不愧是最棒的警犬,它蹲在地上嗅來嗅去,沒一會兒就帶著他們幾個人上了十六樓。


    “十六樓啊……你們不累嗎?”


    “還好……”


    因為對真相的尋求遠大於身體上的疲勞,三個小孩子還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隻是身上出了一層薄汗。


    “一會兒迴家了要記得洗澡換衣服,這幾天天氣漸冷,小心不要感冒了。”


    伊達航叮囑道。


    “好~”x3


    三個小孩兒都脆生生地答應著。


    隻不過看表情除了毛利蘭之外的兩個孩子似乎都沒把這事兒放心上,看得世良修也一陣頭大。


    不過世良真純他不舍得管,但是工藤新一他還不是手拿把掐的嗎?


    當世良修也的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在前麵拉著毛利蘭手蹲在地上撅著屁股找線索的工藤新一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等等,可可豆停下來了。”


    眼見著可可豆嗅來嗅去,最終在一戶人家門口坐下,吐著舌頭歪著脖子,一雙黑色的眼眸滴溜溜地看著他們,尾巴一搖一晃地似乎是在邀功。


    “可可豆真棒。”


    誇了一句可可豆並給了它一顆小零食後,伊達航便轉頭看著世良修也:“應該就是這兒了,你有聞到什麽嗎?”


    “血腥味,還有……”


    隻不過還沒等世良修也開口,他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喂?”


    “你們快走!真正的兇手已經被我們查出來了,她現在就在家裏!”


    對麵傳來了鬆田陣平近乎咆哮的聲音。


    “怎麽……”


    還沒等世良修也問完,身後原本緊閉著的門突然被人從內大力撞開。


    緊接著,一股子濃鬱到恐怖的血腥氣從中瘋狂地湧出,嗆得世良修也有些睜不開眼。


    就連訓練有素的可可豆也被嚇得嗚嗚低鳴起來,齜牙咧嘴地瞪著那扇大門。


    “佐藤家的人已經全部都失蹤了,我們推測可能是死者佐藤切敏曾經撞死的青年的愛人,名為——”


    “宮本左惠子。”


    一道陰森森的女人嗓音從前方傳來。


    而伴隨著這道陰森森的聲音,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後的陰影處。


    在世良修也眼前模糊的黑白世界中,麵前從陰影裏緩步走出的宮本左惠子手上拿著一把看起來就很專業的超長殺豬刀,看起來還真的像是一個殺豬匠。


    她渾身都散發著刺鼻且難聞的血腥味,也不知道是來自人血的氣味,還是她本身對他們的殺意。


    “……她家裏就是開養豬場的,父親是屠夫,別看宮本左惠子是個女孩子,長大後的她可是經常幫父親殺豬,力氣不是一般的大。”


    電話裏鬆田陣平仍舊在說話,但是幾人都沒有了心思去聽。


    畢竟現在在他們麵前的宮本左惠子哪裏還有一個正常人的模樣?手裏還握著一把還在往下滴血的殺豬刀,不知道的還以為來了某個恐怖片的片場呢。


    “別說了,鬆田,”盲眼青年嘖了一聲,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她就在我們麵前。”


    “什麽?!你們……”


    不理會對麵近乎破音的話語,世良修也抬起盲眼,伸出手將三小隻往自己身後扒拉了一下,直勾勾地盯著麵前的女人:


    “昨天在這棟樓上看我的,是你?”


    “不錯,是我。”


    有些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世良修也身後三個有些害怕的孩子,女人點了點頭。


    一旁牽著可可豆的伊達航也同樣後退了幾步,將世良修也和三個孩子擋在了自己身後,老成的麵孔上盡是嚴肅:“你殺了佐藤家的所有人?”


    “是我,佐藤切敏也是我殺的。”


    女人無所謂地聳聳肩,手裏的殺豬刀被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在門框上,震得上麵沾染的血也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殺死人不償命,哪有這樣的道理?既然法律給不了阿綠公正,那就由我來給。”


    這話說的,平淡至極,一點怒火都沒有,仿佛她真的就隻是和平常在養豬場一樣幫父親殺豬一樣。


    而阿綠,也就是她的愛人,全名田代綠雄,也就是被佐藤切敏疲勞駕駛撞死的那個青年。


    沒等正義感爆棚的工藤新一開口質問,宮本左惠子繼續淡淡說道:“阿綠和我從小一起長大,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說的幼馴染、青梅竹馬。


    “我喜歡阿綠,阿綠也喜歡我,我們情投意合、感情甚篤……本來我們早在五年前就已經定下了婚約,隻等我們大學畢業就結婚,我們兩個甚至連未來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可是那個畜牲——那個畜牲居然敢殺了他!”


    說到這裏,宮本左惠子的聲音陡然增大,身上也開始散發出恐怖的辣味氣息。


    很顯然,她憤怒了。


    “明明都是他的錯,為什麽他隻是付出了兩年的牢獄之災,而阿綠卻要去死?!”


    宮本左惠子的胸膛劇烈起伏著,語氣也從最開始的平淡,變成了現在的歇斯底裏和深不見底的絕望:“憑什麽?!就憑他們有錢?!而我的阿綠隻是一個剛剛畢業的窮大學生?!就憑阿綠的那對蠢豬一樣的父母像是狗一樣,覥著臉接受了佐藤家的賠償?!”


    錢再多有什麽用?!


    錢根本就買不迴阿綠的性命!!


    為什麽他們能接受的這麽心安理得?!


    那可是他們的兒子!


    就連她這麽一個外人尚能因為愛阿綠而不接受佐藤家的道歉,為什麽阿綠的親生父母能夠接受?!


    那可是他們的獨生子啊……


    無人知曉當時聽聞了田代夫婦接受佐藤家的歉意時,宮本左惠子內心無邊的絕望和怒火。


    她深知這個社會的不公。


    窮人與富人、男性和女性、農民與商人、百姓與官員、財閥與平民……


    佐藤切敏的母親是藤野財團的千金,盡管已經外嫁,但是她握著的財富也是普通人幾輩子都難以望其項背的,隨意拿出一點來就夠平頭老百姓吃喝一輩子不愁。


    所以後來的宮本左惠子也逐漸理解了田代夫婦的做法,失去家中獨子的他們晚年的生活可想而知。


    但是這並不代表她會原諒。


    原本宮本一家與田代一家的關係還是很不錯的,隻不過在出了這檔子事情之後,兩家人也漸漸疏遠了。


    “這並不是你可以殺人的理由。”伊達航搖了搖頭。


    “嗬嗬嗬嗬……這是因為你們並沒有經曆過深愛之人死去的痛苦,所以才不會像我一樣……”


    “我經曆過。”


    宮本左惠子愕然地抬起頭,一雙漂亮的灰紫色眸子與那雙盲眼對上。


    “我經曆過。”他重複了一遍。


    但是,正是因為經曆過,所以才更加向往光明,想要為他人撐起一把傘。


    “我知道你很痛苦,看著自己所愛死在麵前,內心的痛苦絕對不亞於自己的肉身經受著這樣的折磨。”


    世良修也輕歎一聲:“因為我也曾經經曆過,他死在我麵前,明明昨天還互相答應著要一起活下去,第二天卻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因為我親手殺了他,所以……這是我永遠都洗不掉的罪孽。”


    “……”


    宮本左惠子不說話了。


    她直愣愣地盯著麵前的這個盲眼青年,看著他眼睛上蒙著的那一層灰白色的眼翳,似乎是在問詢他話語的真假。


    “那你為何如此坦然?”她問道。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他微微垂下眼眸:“我有愛我的家人和朋友,他們都不希望我沉溺於過往,我有什麽理由不振作起來?又有什麽理由選擇黑暗的道路墮落成惡魔?”


    這話一出口,讓還沒掛斷電話的鬆田陣平與萩原研二,和在現場的伊達航都是一愣。


    至於那三小隻因為對世良修也的過往並不了解,因此隻是聽了個懵懵懂懂,也隻有與他朝夕相處的世良真純似乎是聽明白了一些。


    “哥哥……”


    世良修也摸了摸她的頭發,沒有說話。


    “是啊,我有愛我的家人和朋友……可是我已經沒有迴頭路了。”


    宮本左惠子也看到了兄妹二人的互動,忍不住長歎一聲,有些頹然地將手裏的殺豬刀丟在地上:“算了算了,我也不是什麽殺人惡魔,冤有頭債有主,該是我的罪過,我不會逃。”


    “你們三個在外麵等著。”


    囑咐了一句三小隻後,世良修也就抬腳走進了屋子裏。


    隻不過眼前的景象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這麽血腥。


    麵前的三張凳子上分別綁著佐藤切敏的母親、妻子和哥哥,而佐藤切敏的孩子則是不知道是不是喂了安眠藥,躺在沙發上正唿唿大睡。


    裏麵也隻有佐藤切敏的母親佐藤美紀子被宮本左惠子殺死了,喉嚨上破開了一個大口子,血流的滿地都是。


    至於另外兩人則是處於昏迷狀態,沒有生命危險。


    至於外麵的伊達航已經用隨身的手銬將宮本左惠子的雙手拷了起來,而她也像是認命了一般,任由伊達航將自己的雙手銬起。


    冰冷的觸感從手腕上傳來,宮本左惠子閉上眼睛,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角逐漸有淚花浮現。


    “好了,此事已了,兇器、證物均在,案子可以結束了。”


    世良修也將昏迷的幾人弄醒後,便轉頭對剛剛趕到的鬆田陣平等人喊道:“喊輛救護車來,孩子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吃了過量的安眠藥終究是對身體有傷害,保險起見送到醫院去洗一下胃吧。”


    “好。”


    “問出殺人動機了嗎?”目暮警官問道。


    “因情殺人唄,電視劇裏都不播的老套劇情,”世良修也聳了聳肩,“但是偏偏這種劇情在現實發生了,真是印證了那句‘現實比電視劇要魔幻’的話了。”


    “哎,所以說還是要與人為善,不能逃避責任,知錯就改善莫大焉,一味逃避的話,終究會釀出更大的錯誤。”


    有警官感歎了一句,瞬間獲得了同事們的一大堆點讚。


    而一邊看著救護車將佐藤美紀子的屍體和昏睡的孩子抬走,世良修也搖了搖頭:“當年她拿錢為自己兒子開路的時候,也不會想到今天母子二人都成為他人刀下之鬼吧?”


    “誰知道呢?也許曾經的藤野財團不止一次做過這種事情,被她也學去了十成十。”


    鬆田陣平聳了聳肩,他向來對那些財團沒什麽太大的好感:“有錢能使鬼推磨,如果對方不接受,那一定是錢還不夠多。”


    “也不排除有高風亮節的人嘛。”萩原研二笑著反駁。


    “資本主義社會嘛,拜金常有的事啦~”


    世良修也笑眯眯地掏出錢包:“怎麽樣?今天晚上我請客,吃不吃壽司?”


    “不行,你已經請過一次了,今天換我來請……”


    “達咩達咩,最近小陣平錢包羞澀,還是我來吧~”


    “hagi!”


    三個人瞬間吵成一團,伊達航則是笑眯眯地看著他們三個,也沒有去勸架的意思,隻是牽著可可豆和三個孩子玩兒。


    “呐呐呐,伊達哥哥,你知不知道以前修也哥的事情?”


    “嗯?”


    伊達航眉毛一揚,低下頭來看著發問的工藤新一:“你是指……”


    “剛剛修也哥說他以前殺死過人……”


    “這個啊……是秘密呢。”


    “啊?”


    看著工藤新一一臉懵逼豆豆眼的模樣,伊達航也沒有多說什麽,搖了搖頭,繼續看著他們三人打鬧。


    世良修也已經走出了陰霾嗎?


    他看不見得吧。


    畢竟……


    那樣的痛苦,不是說忘記就能忘記的。


    好不容易有了愈合跡象的傷口,還是不要再撕開來了。


    而且這些黑暗的東西,沒必要讓這麽一個執著著追求正義的孩子知道。


    孩子嘛,好好的長大就是了。


    他們會把這些黑暗擋在外麵的,哪怕是付出生命。


    更何況……


    “世良他現在是好人,不是嗎?”


    “……”


    聽著伊達航的反問,工藤新一沉默了。


    現在的世良修也的確是好人,可是他終究是雙手沾滿了血跡的人,那份罪孽將會永遠伴隨著他,直到審判降臨。


    “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的,孩子。”


    伊達航蹲下身來,認真地看著他那雙清澈的眼眸:“我知道你對正義的追求,小偵探,但是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並不像是試卷上的判斷題一樣,不是對就是錯。”


    對正義的過分到極致的追求,最終隻會造成更大的罪惡。


    “聽好了,孩子,我並不是讓你放棄追尋真相的這一腔熱血,而是要讓你明白,不是所有罪行都是需要被審判的。


    “如果一個人被黑暗所裹挾,被逼著殺死他人以保全自己,那麽他是否有罪?如果一個人走投無路,最終隻有殺出血路才有一線生機,那他有罪還是無罪?


    “也許站在被他殺死的人的角度而言,那他自然是有罪的,可是他也隻不過想要活下去而已,不是所有人都有為他人犧牲的覺悟,人性也並不是非黑即白。


    “因此,我隻希望小偵探你去思考一個問題,你的正義,是為了誰?”


    我的正義,是為了誰?


    如果換了之前,熟讀福爾摩斯的工藤新一一定會迴答“公眾的利益”。


    但是現在,他遲疑了。


    因為他看到了這個世界的不公。


    有錢人可以通過賄賂來擺脫罪行,雖然最終他們遭到了審判,可是一切都不能挽迴了。


    遲來的正義,還算是正義嗎?


    而他工藤新一自己的正義,又是為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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