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丹試結束後的五天裏,楉冰的生活可謂是充實得很,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有多忙,隻有在最後空下來才突然感到很累很累,隻想倒在院子裏的竹椅上發呆,什麽也不想幹。


    也就隻有這個時候,楉冰才靜得下心來好好看看自己住的院子,慢慢想很多事情。


    院牆外的那兩株桃花開了,高高地伸進來一段枝葉,落下的粉白色花瓣兒全部漂浮在牆邊的池子裏,隨著池水中魚兒吐出的氣泡逐漸漂移,把一潭碧水點成了桃色的一片。


    院外種了兩株桃樹,但更多的是石榴樹。


    都是紅豔的花兒,鮮紅比桃紅更勝一籌,占了滿道的地,成為了這兒的大王,隻是還沒到花開的時節,不然定是能把這池水都映紅了。


    誰安排的這些樹啊?真巧……


    楉冰想著想著,在毛毯的溫熱和幾天疲憊的加持下,眼皮開始打架,頭也像小雞啄米那樣不停地點,幹脆完全躺在竹椅上休息,半睜著眼睛,望著天繼續想。


    她師父果然在昨天就來了,一來就鑽進狴犴舍裏搗鼓那枚藥渣,連她這個徒弟也隻是匆匆見上了一麵而已。


    紫河、遼源兩位真人也在旁邊,他們這些老相識肯定有很多話要講,而且他們一定比自己更厲害,所以就不用楉冰去幫忙了,她也樂得清閑,能躺在這兒睡午覺。


    不過,和曾經拒絕了自己的人整日整夜都呆在一塊兒,真的不會拘謹嗎?


    哦,她師父可能真的不會,從來隻有他讓別人尷尬的份。


    說到拒絕,楉冰才是真的頭疼,她都已經明確表示自己暫時還不想婚娶了,怎麽還是有女修往她身上撞,搞得她現在都不敢出門,去狴犴舍都要小心有沒有人跟蹤她。


    夏知秋當年說的“女修可怕論”,現在看來還真的有幾分道理。


    再逼她,她就讓夏知秋或者江穆棱配合她演斷袖了,誰還敢來招惹她!


    不對,修真界人的腦迴路都十分清奇,萬一他們接受這個事實的速度非常快,立馬改變思路,送貌美如花、身姿迷人的男修來聯姻怎麽辦?還是算了吧,想想都受不了。


    把毛毯往上拉了些,楉冰舒服地歎了口氣,像隻被摸順了毛就唿嚕唿嚕的貓一樣,眼睛都眯起來了。


    想到江穆棱,楉冰可算是發現了,平時什麽都應她,什麽都順著自己的意,無原則到夏知秋都抗議覺得不公平,結果小氣地連自己住的地方都不肯讓她進去,是他院子裏養了什麽猛獸兇煞,還是其實他在金屋藏嬌?


    無意識地皺皺眉,楉冰又開始想,不過,今天終於能和穆棱他們一起喝酒了,還沒有長老師兄們在場,什麽都不需要顧忌,還不會有催婚大軍來破壞心情。


    嘻嘻笑了一聲,楉冰砸吧砸吧嘴,縮在毛毯裏想著明天音試的事情,可是還沒想幾個字,就平穩著唿吸沉沉睡去了。


    在夢裏,她坐在昆侖霧虛峰上的小樹林裏,那是她常來修煉的地方,雖然樹叢茂密,隻有陽光稀稀疏疏地從縫隙中透出,但有一塊草地陽光充足,草叢厚到撲上去打幾個滾都沒事,柔軟得像一張棉被。


    楉冰就躺在草地上,聞著青草的味道,感受風與心跳的共振,是緩解疲勞的最好方法。


    忽然,飛來了一群蝴蝶,撲扇著五顏六色的翅膀,比蓍蒿真人藥圃裏的花還要豔上幾分,還有著比花瓣更加軟嫩的翅翼,像是世間最美的小精靈。


    比起那些有著美麗衣裳的彩蝶,楉冰更喜歡那隻純白色的小家夥,一點白色緩緩地向她飛來,褪去了所有沾染上的色彩,隻留下了最純真的本性。


    白色的衣服就像是江穆棱一直穿的那身,而江穆棱是楉冰見過最好最好的男子,所以她一直很喜歡白色,因為那屬於一個最好最好的人。


    白蝶沒有像其他蝴蝶那樣一來到草地就飛散去找花朵停留,而是在空中停住了一會兒,才很慢很慢地向楉冰飛來。


    楉冰看著這小東西,竟然覺得它是在遲疑猶豫。


    猶豫什麽呀?我難道是大肚皮青蛙,會吃了你嗎?


    不過白蝶還是飛到了楉冰身邊,在她旁邊飛了兩圈,然後飛到了楉冰的眼前。


    楉冰還沒有如此近距離地看過一隻蝴蝶,很想仔細看看它到底長什麽樣子,卻因為陽光的照射而無法完全睜開眼睛,還有點迷迷糊糊的。


    就當楉冰以為她和這隻白蝶要一直這麽相視下去,準備捉了它的翅膀坐起來好好觀察一番的時候,那隻白蝶突然動了。


    它輕輕下降,落在了楉冰的唇上,立起翅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楉冰小小地吃驚了一下,然後又哭笑不得,這白蝶是把她當作花兒了嗎?在她這可沒有什麽花蜜啊。


    不過,楉冰還以為蝴蝶的吻是沒有感覺的,隻是頂多有觸碰的感覺罷了。


    但這隻白蝶的吻卻是柔軟貼合的,剛開始有些冰冷,和早晨葉片上的露水一樣涼,到後來卻變得溫暖幹燥,非常舒服。


    白蝶的吻,聽起來就和俗世寫的那些話本一樣,山精野怪為了報達人類的恩情,到屋子裏做飯,還芳心暗許,偷偷留吻之類的。


    不過這隻小白蝶看上去就不是什麽小妖精,而楉冰也不是話本裏的男主角。


    楉冰覺得自己怎麽會做這樣一個夢,是最近話本看太多了嗎?


    忽地,軟糯溫和的感覺沒有了,唇一下子就冷起來。


    楉冰不滿地舔舔唇,發現那隻白蝶飛過來的時候慢得很,飛走的時候快得猶如一隻竄天竄地的麻雀,簡直不能想象這速度是那看起來一折就斷的翅翼飛出來的。


    楉冰甚至還在那飛得忽上忽下的白影中看出了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小家夥,到底是誰占了誰便宜?我中午又沒吃什麽味兒大的東西,還能熏到你不成?


    楉冰在睡夢中咬著唇,在竹椅上翻了個身,繼續唿唿大睡了。


    昆侖院子的廊道上,一個白影閃現,匆匆地大步走過,看似著急,但其實毫無目的,好像是逮著哪條路就往哪兒鑽。


    江穆棱的臉還是如玉般潔白,但要是上手一摸,肯定比發了熱還要燙手。


    而這位蓬萊首徒的精神狀態看上去也不太好,眼神低垂,頭也不抬地撞上了前麵的一根廊柱,看上去就不太聰明的樣子。


    “啊……”緊閉的唇裏發出一聲歎息,像是懊惱,也像是在責怪自己的逾越。


    因為他知道,自己再怎麽為剛才的事情心煩意亂,對楉冰這個不開竅的人來說,隻不過是一個,白蝶的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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