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吃飯去。”


    被毛絨外衣包裹得北極熊一樣的周寂同像是沒長大的孩子一般,高高興興招唿蘇錦離開客棧去外頭找飯轍。


    這裏是東陸之北極,算得上是最偏僻的所在,並不像興海城那樣有很多裝修排場的高樓酒肆,有的都是小門小戶的小小飯莊和地攤夜市。


    夜市中的吃食不是能量豐富的、熱氣騰騰的各類烤肉就是看見就冷得打顫的冰磚、凍梨,很多遊蕩街頭的當地人手舉冰磚吃得十分愜意,仿佛此時此刻是烈日炎炎的盛夏,而不是冰雪覆蓋的寒冬。


    周寂同見蘇錦的神色便知她被這情景驚呆了,便笑哈哈的同她解釋:“現在的時節已經快到四月,咱們瞧著這裏天寒地凍,他們卻覺得天色已經暖和了不少。你要不要試試?這種天氣之下吃塊冰磚,實在勁爆非常。”


    蘇錦連連擺手:“這種天氣吃那麽冰寒的東西隻怕會傷及脾胃,還是不要嚐試的好。”


    “你哪裏都好,就是太守規矩。”


    這個……


    蘇錦心裏也有幾分無奈。她上一世從一說話念的就是湯頭歌,中醫養生理論在她的心裏已經根深蒂固,這一世修仙也是丹修,哪怕知道修士的身體沒那麽嬌氣,也從未有過隨意透支的想法。


    周寂同索性也不管她,自己買了塊冰磚邊走邊嚼,隻在瞧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時買了一串養胃的山藥豆糖葫蘆給她:“我帶你去家小飯莊,麵積不大味道卻還不錯,保管挑剔如你也會說好。”


    他邊說邊帶著蘇錦左轉右轉的尋找,找了一會兒蘇錦都發現又轉迴原處,口中不由得嘖嘖稱奇:“那麽好的一家莫非也關張了?上次來,上上次來,我都是在那家吃的薄餅卷肉和紅色魚子醬。那薄餅卷肉味道很是特別,被他們成為陳氏餡餅,薄餅裏卷著的除了各類烤肉還有紅的、綠的、黃的菜品。好看又好吃。”


    蘇錦於吃上其實並不十分挑剔,方才周寂同說“挑剔如你”隻是不了解她的生活習慣罷了,以為蘇錦那般認真的人必然在吃上特別挑剔。剛才蘇錦未曾反駁,隻是不想打擾周寂同的興致而已。


    如今看他找不到,便連忙安慰道:“估計相隔時間太長,早已物是人非了吧?要不就隨便找一家……”說到這兒看到前麵便有一家門口招牌上寫著“鄭氏餡餅”的。忙指著那招牌說道。“不如就去這裏看看。”


    周寂同初初有些失望,但聽蘇錦一說情緒很快便好轉起來:“也是,陳氏的找不到了。就嚐嚐鄭氏的,說不定會有驚喜。”


    兩人一經說定便大步走進那家“鄭氏餡餅”,周寂同頗為嫻熟的點了幾個小菜和餡餅,並要了一壺清酒暖身:“這兒的酒都偏烈,你喝的時候要小心些。”


    “北極,之城,自然不比。南方黃酒,溫潤甘甜。”


    門口忽然有人說話,字句清晰卻斷字奇怪,感情寡淡得如同電子閱讀器,不用迴頭便知道來的是長虹真人。


    周寂同沒有迴頭,坐在大堂吃餡餅的顧客卻都瞪大了眼睛朝門口望去。連嘴裏的吃食都忘了咀嚼。眼珠子若不是有眼眶子擋著,都能掉進麵前的酒碗裏。


    蘇錦轉頭去看。正好瞧見門口長虹真人進門時的情形。她並沒有換上當地的毛絨服裝,而是仍舊一身淡青色單衣道袍。那身單衣在這天寒地凍的北城顯得格外乍眼,但更乍眼的還是長虹清麗絕倫的容顏,和與這寒冷的天氣十分匹配的寒冷表情。


    更讓當地人驚呆的還不止是她,還有她身後立著的那名絕色少年。那少年的樣貌絲毫不輸於長虹真人,也是單衣道袍,絕色樣貌,隻是比長虹多了幾分熱度和十分男兒氣。


    不必說,這絕色少年就是金澤。


    這樣一對絕色佳人身著單衣出現在個個都裹得像是北極熊一樣的邊陲小城,不引起轟動才怪。


    周寂同原本興致勃勃的一張臉已經垮了下來,在見長虹和金澤身著單衣道袍坐在自己那張方桌空著的兩個位置時更加不喜,隻在金澤跟他施禮問好時勉強扯了扯嘴唇,算是禮貌笑過了。


    長虹似乎對周寂同的反應很是滿意,對周圍人等目瞪口呆的反應則置若罔聞,自顧自讓小二再加兩付碗筷,不管周寂同和蘇錦要了什麽,她和金澤都一模一樣的再來兩份。


    周寂同一言不發,蘇錦卻不能沒有禮貌。


    她隻能用目光跟金澤打了個招唿,便起身跟長虹真人見禮,順便做好周寂同的助手,將他沒問出來的話幫著問出來:“您貴人事忙,怎麽也來這邊陲小城了?”因被眾人關注,並沒輕易說出“宮主”、“真人”一類的字眼。


    長虹真人卻頗不在意:“聽聞周真人未曾請示便擅自離開丹修宮外出尋藥,我便有心出來看看。”說罷又望向金澤,“順便帶他出來長長見識。”


    滿屋子的人聽見“周真人”、“丹修宮”這樣的字眼立刻竊竊私語起來,有那見過世麵的更因長虹真人和金澤的單衣道袍確認這兩人來自大名鼎鼎的長春觀,立刻把麵前的酒碗往旁邊一推就跪在地上大叫神仙,各自傾訴各自的疾病求周真人賜藥。


    有那原本不知道怎麽迴事兒的聽他們這麽一說也明白過來,滿屋子的食客立即紛紛跪了一地,人人都在大叫周寂同“神仙”,人人都跟“周神仙”求藥。


    周寂同臉上的神色已經難看到極點,丟下一錠銀子權當沒嚐過的餡餅的飯資,起身甩手走了出去。蘇錦是周寂同的人,自然也隻能朝長虹真人匆匆一禮,再迅速的跟金澤目光交匯之後追出去尋找周寂同。


    漫天冰雪,人人都裹得嚴嚴實實,看不出哪位才是大名鼎鼎的周真人。但蘇錦知道哪個是他,因為此地雖然有些散修,但都沒有周寂同周身引起的靈氣波動那般厲害。


    她連忙找到周寂同匆匆跟上:“真人……”


    “連夜過海。”此刻的周寂同跟方才的輕鬆隨和簡直判若兩人。


    蘇錦不知道他跟長虹真人之間到底有什麽糾葛。為什麽明明這麽好的一個人每次遇上長虹真人都會不留情麵,但她知道,連夜過海絕對不是聰明之舉。


    是以她連忙攔在周寂同麵前。抓住他袖口長長的絨毛認真說道:“真人稍安勿躁,此刻倉促過海,後果堪憂。”


    “什麽叫後果堪憂?”周寂同忽然大怒,“三陸內海我都飛過,這條小河溝一樣的海峽我能讓你後果堪憂?還是你覺得跟著我隨時會有性命之虞?”


    蘇錦從來沒見過這種模樣的周寂同,方才那個北極熊一樣可愛的好看男人已經消失不見。但她隻是稍稍一愣。緊緊抓住周寂同衣袖的雙手卻一直不曾鬆開:“真人慧眼如神。自然知道弟子不是這麽想的——但還是不能今夜過海。”


    “你一向聽話……”


    “今日,請容弟子不聽一次。”


    滿臉怒氣的周寂同一時語塞,雙眸之中的熊熊怒火也在望著一臉堅持的蘇錦時漸漸黯淡、熄滅。


    短暫的安靜之後。周寂同終於還是輕輕歎了口氣:“不能連累你餡餅都沒吃上——我們掩了靈息,再找一家嚐嚐,試試到底會不會遇到驚喜。”


    “是。”


    蘇錦這才答應了一聲,鬆開雙手施展龜息功跟在周寂同身側繼續閑逛夜市,目光迴轉之時似乎感覺到不遠處一雙絕美冰冷的眸子緊緊盯住自己,恨意翻滾。


    那滔天的恨意是蘇錦自穿越以來都沒感受過的,哪怕是說跟自己有殺父之仇的安小魚。都沒給過她這樣的目光。這讓蘇錦脊背一冷,剛好周寂同指著前麵另外一家小店問她要不要去,她冰冷的脊背瞬間暖了起來,連忙笑著點頭說好。


    那餡餅說不上美味,卻地域特色十分濃鬱,也算得上好吃;那酒也確實有些濃烈。卻能在喝下一口之後從嗓子眼暖進胃裏。隨後很快整個身體都暖了起來,難怪本地人都愛喝。天寒地凍之時喝一口烈酒,確實十分舒服。


    這在從前的蘇錦是不能接受的,她一向堅信烈酒傷身損脾。看來不同環境不同習慣,都是有他們的緣由,就如同寒風凜冽中的那一塊冰磚。


    是以迴客棧之前,蘇錦特地買了塊冰磚放在嘴裏嚼,惹得周寂同終於再次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入鄉隨俗隨得也不算慢了。”


    迴到客棧之後,周寂同先跟蘇錦交待了一下第二日的安排以及今夜蘇錦要做的準備,便各自迴房休息。


    蘇錦今夜先是驚訝後是驚嚇最後真的看到了驚喜,一時半會兒還睡不著,是以雖然周寂同叮囑她今夜不要修煉了,什麽也不想專心睡覺休息,卻還是忍不住跟自己說,拿出一點點時間來修煉,待心神安定之後再睡覺休息不遲。


    她習慣性的拿出竹筒放在睡床中間,盤膝坐在竹筒旁邊無心向天,很快入定進到竹筒之內,卻發現竹筒內的竹林青草全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白雪皚皚冰天雪地,放眼望去一點綠色都沒有。


    蘇錦最先想到的是自己在竹筒之內種植的那些草藥,連忙飛過去瞧瞧,已然全部凍壞了。


    自去年金澤送她這竹筒之後,蘇錦每天晚上都在竹筒內修煉,筒內的情形一直都是竹林青草溪水,從未改變。現如今的她已經能夠在竹筒之內飛翔自如,還在竹筒之內種了兩畦靈藥,因筒內靈氣充沛靈藥一直長勢不錯,不但提前成熟,成色也比長春觀靈藥園內種植的好上數倍。


    她一時貪心,想等靈藥再成熟一季“年份”長些再采摘,誰知竟被這冰天雪地活活凍死了。


    “怎麽迴事兒?”金澤的元神竟也來到這竹筒之內。


    蘇錦並不奇怪,想來長虹真人一直帶著金澤跟著周寂同,也自然有本事住在離他們最近的地方,金澤熟門熟路,也能進入這竹筒變成了理所當然。


    蘇錦指著那些死掉的靈藥心疼的跟金澤傾訴,惹得金澤哈哈大笑:“是我的錯,忘了告訴你——這竹筒內的世界可隨著外界的改變而改變。東塢山氣候宜人,你又一直都住在門派之內,是以筒內一直都是青竹綠草;你如今來到了東陸之極,也自然變成了冰天雪地。如果你們真的飛躍過海,到達北陸,竹筒內的世界會變得更加寒冷。”


    “啊?!”蘇錦很是失望,“我以為不管外界如何變化,筒內都一直溫暖如春呢……”


    “這便是這竹筒的局限之處,”金澤無奈探手道,“靈氣隻夠煉氣弟子修煉,筒內的季節也隻能隨著外界的改變而改變。”說到這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目光之中立刻露出灼灼喜色,“你問問寂同真人?他見識多本領強,說不定有升級煉製之法。我以前想過不知道這東西是不是能煉製升級,卻一直沒有本領高強又能夠信任的人——你知道,若是被別人知道我有這樣一件寶貝,肯定即刻便要搶走,升級什麽的也跟我無關了。”


    他這麽說,自然是十分信任周寂同的。


    蘇錦也連連點頭,說明日就把竹筒跟周寂同看看。與此同時想起今日的窘事兒,便奇怪的問金澤:“長虹真人跟寂同真人到底是怎麽了,像是仇人似的?大比在即,你們又怎麽有空跟著我們出來?”


    金澤立刻笑道:“長虹真人並不把大比看在眼裏,成績好壞也不介意,隻寂同真人和向明真人介意,烈焰閣裏的人都說向明真人是想借此超過寂同真人,寂同真人則是不肯讓長春觀落敗。至於長虹真人和寂同真人的關係……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兒,烈焰閣的人對此都諱如莫深。隻聽說好像從前他們和這柄赤霄劍的原主明哲真人,三人的關係十分要好。


    “隻是要好這麽簡單?”蘇錦腦子裏立刻閃過長虹真人看向自己目光之中的滔天恨意,自覺說不定長虹真人和周寂同從前是一對雙修之侶,隻是後來發生了什麽,或許還跟那位史明哲史真人的死有什麽瓜葛,導致周寂同對長虹真人一下子變了態度。(未完待續)


    ps:欠了賬的感覺總是讓人不安穩,睡了一覺半夜醒來碼完這四千字提前上傳,算是周日的更新。各位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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