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晚霞漫天,把江邊青青的蘆葦叢映得蒙上了一層紫色光輝,靜謐美麗。江麵上安靜得連隻鳥兒都沒有,隻隱隱瞧見一條渡船從蘆葦叢中緩緩鑽了出來,小心得如同躲避獵物的魚。


    那是江邊常見的渡人小船,江水兩側的百姓皆借助它來往於江麵。隻是天色將晚,最勤快的渡手都已經收工迴家,不知船上的人到底有什麽急事,這種時候還要渡江。


    “船家!船家!”


    兩個人影應該隻是來江邊碰運氣,遠遠的瞧見了那條小船,連忙興奮得高聲叫喊。誰知船上的人竟遲疑了,停下來瞧著他們的影子,像是在猶豫要不要過去。


    “求小哥把我們爺倆渡到對岸去!”說話的是個三十來歲的青年男子,手中牽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小姑娘一臉冷淡,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男子卻滿臉都是急色,“小哥!有銀子!有銀子!”


    船上的人像是被說動了,長篙一撐便將渡船撐迴江邊,默默的瞧著那對父女上船。


    青年男子連聲道謝,大概也是為了表示感謝,一上船安置小姑娘坐好便給了撐船的小哥兩錢銀子,並連聲道謝:“多謝小哥!多謝小哥!我們得在天黑前趕到江對岸去,求小哥快些,快些!”


    兩錢銀子做渡資,這人著實大方。


    撐船的那位稍稍遲疑了一下便收了銀子,隨後手中長篙又是一撐,小小渡船穩穩當當的離開江邊,緩緩朝江那邊駛去。


    青年男人自上船開始便非常興奮,也不管撐船小哥是不是迴應他,口中喋喋不休的說個不停:“真是太幸運了!鎮上的人非讓我們住一宿,說這麽晚了,渡船早沒了!不就是想訛銀子嗎?我偏要來碰碰運氣,結果就讓我碰上了!”


    他大概也看出撐船小哥不愛說話,轉而尋求自己女兒的讚同:“小魚,爹早說你是個福星!此番你去濟世堂做學徒,定能被掌櫃選中!人家可說了,那掌櫃可是個活神仙,不但會醫病,還會捉妖!好像是哪個大道觀的俗家弟子!迴頭你跟著他學,將來做個女神醫、女菩薩,都能給咱老安家光宗耀祖!”


    那叫做小魚的女孩一臉的興致缺缺:“你聽說過女神醫、女菩薩嗎?你聽說過讓閨女給光宗耀祖的嗎?”


    跟自己的親爹,竟連個“您”字都沒有。


    那青年男子卻不生氣,隻笑嘻嘻討好自己的女兒道:“誰讓你娘不爭氣,沒給你爹我生出個兒子來?爹就拿你當兒子!偏巧人家濟世堂就招女學徒,你說是天命不是?是天命不是?!就是天命!你就是爹的福星!咱們真特娘的幸運!哈哈——”


    他笑聲未落,就被“噗”的暗器沒入身體的聲音打斷,戛然而止。


    撐船小哥連忙轉頭去瞧,見江邊站著幾個青衣白麵的壯年男子,有的朝一條小船上跳,有的朝這艘渡船搭弓射箭。


    小魚的爹正巧被他們射中,且一箭致命,臉上的笑容來不及收就痛苦的捂住胸膛,很快“撲通”一聲栽倒在小魚身邊,小魚則不敢置信的瞪著方才還喋喋不休的爹爹,一張小嘴張得大大的,完全傻在了那裏。


    “快逃!”


    撐船小哥伸手拉了她一把,她卻像被碰了開關一樣推著爹爹的屍首大哭,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身陷險境。


    沒法子,撐船小哥隻能自己“撲通”一聲跳進江裏,頭也不迴的拚命遊進江邊的蘆葦叢中,鑽到安全地帶才探出頭來唿吸,卻見青衣白麵鬼們的小船已經駛到自己那艘渡船旁邊,紛紛躍上自己那條渡船,一個手腳麻利的將哭喊不停的小魚綁縛了強擄到他們的船上,另幾個在渡船船艙中翻了個遍,像是要尋找什麽。


    找什麽?所有東西加在一起也值不了幾個錢。


    青衣白麵鬼們果然無功而返,隻帶著小魚駕船離開,途中大概煩惱小魚哭得太厲害,還在她嘴裏塞了什麽,不多時便沒了蹤影。


    這過程說起來麻煩,其實隻在短短的頃刻之間。方才還哈哈大笑,讚歎自己命運太好的小魚爹已經命喪黃泉,被他稱之為福星的、當成兒子養大的女兒小魚,也被那些惡人強擄而去。


    躲在蘆葦叢中的渡船小哥又驚又嚇,渾身上下都在瑟瑟發抖。他忍耐了很久,直等到江邊晚霞褪去,繁星滿天,才偷偷從水底遊到那渡船旁邊,輕輕推著渡船迴到蘆葦叢中,手腳並用的爬上渡船,然後就在那兒呆呆的坐著,好一會兒才鑽進船艙裏。


    船艙已經被那幾個青衣白麵鬼翻得亂七八糟,但未曾少什麽東西。渡船小哥就著星光脫掉身上濕漉漉的衣服,隱隱現出的輪廓秀美玲瓏,分明是十一二歲的女孩模樣。


    隻見她輕手輕腳的用暖水壺裏的溫水溶解了一點食鹽,又找出些幹淨柔軟的布來輕輕擦拭右小腿。那裏有一道深深的傷口,長達四寸,已經紅腫發炎,船上又沒有現成的藥物處理,隻能這樣簡單擦拭、輕輕包裹,再另套上一身粗布短衫男裝。


    她叫蘇錦,就住在江邊不遠的村子裏,從小隻跟母親相依為命,靠渡船載客討生活,倒也沒為溫飽操心過。


    直到那天夜裏,沉睡之中的小蘇錦忽然被娘喚醒,被拖著馬不停蹄地飛奔逃命。後來逃不過,娘便讓她暫時躲在灌木叢裏,並叮囑待安全後於自家渡船中會麵,隨後孤身一人改路而逃,以便將惡賊引開。


    灌木叢中的小蘇錦咬破了嘴唇也不敢哭,隻縮緊了身體嚇得瑟瑟發抖,親眼瞧著幾個青衣白麵的壯年男子提著寶劍朝娘逃走的方向追了過去,等那些人沒了人影聲息才鑽出來逃至自家的渡船上。


    到船上蘇錦才發現右小腿有道深深的傷口,鮮血直流,因為逃命時太過緊張,連什麽時候傷的都不知道。


    小蘇錦不知道怎麽處理,隻胡亂找了些廢舊的布條子亂七八糟裹住傷口將渡船劃進蘆葦叢,緊張的聽著外麵有沒有娘或者那幾個青衣白麵鬼的聲音。後來不知是不是血流得太多,她的意識竟然漸漸模糊,直至徹底昏迷。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這具身體漸漸蘇醒,醒來的卻不是小蘇錦,而是穿越而來的現代藥劑師蘇錦。她上輩子出身中醫世家,自然而然的上了中醫大學,畢業後在一家中醫院裏做了一年多的藥劑師,因先天性心髒病病發不治身亡。


    初穿時她很是慌亂害怕,後來發現不但“接管”了一具健康的身體,還承襲了原主的記憶,便覺得實在非常幸運。


    她雖然沒有穿越到富貴人家,成為宅門中衣食無憂的富家女,先心病卻因此好了,再不用擔心一點小變故就能把自己變得唿吸困難麵色青紫,分分鍾暈厥過去。


    她雖然不知道娘在何處,卻還有一條船,船艙裏有娘早就準備好的衣裳幹糧,還有十幾枚銅錢,總好過穿越到荒山野嶺。


    這實在不錯。


    隻是無端被人追殺,母親生死不明,總該先想法子活下去,再慢慢尋找母親的下落,搞清楚那些青衣白麵鬼到底是誰,躲避她們的追殺。


    她在這樣的心態之下整理心情撐船出發,卻因一時貪心接載了小魚父女,連累他們一個被殺,一個被擄。


    她自責得要死,卻也無計可施。


    她既希望那幾個青衣白麵鬼迴來,讓自己替換小魚,又害怕他們真的迴來,因為瞧他們殺死小魚父親的手段,分明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若將自己捉走,不知要被他們怎樣虐待。


    而小蘇錦的娘,也不知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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