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份深深的無力感讓她最難承受。以前爸再怎麽樣,她熬過去就是了,現在事情已經脫出她能力範圍,她連想救火都辦不到。


    「那你辦完事我再去找你,我們做什麽都好,你不要一個人。看完你汽就打給我。」


    「好。你不要太擔心。」


    和芯容通話後她覺得好些了,好友的關懷讓她鎮定下來,她準備出門,唐原希打來了。


    「我剛去看過爸了——」


    「他怎麽樣?」她急問,「怎麽沒找我一起?」


    「他醒了。當然他自己也很震驚,這時候他不會想要我們一家子全跑上看他丟臉。我有律師朋友幫我處理,你放心。」


    她根本放不下心,但聽哥說來很沉著,好久沒聽到哥這樣有擔當的話了。


    「那需要錢嗎?」


    「我有錢。就算數字再大,也有朋友在銀行幫我貸款。放心,我不需要到處周轉。」


    哥真是懂她的,一而再地要她放心,知道她習慣擔起一切。


    「哥,你不是隻說來安慰我吧?我要怎麽幫忙?」


    「我叫原極這陣子乖乖迴家,你喂飽他就好。」


    「好。」


    哥以前常取笑她迴家做飯,現在卻要她做給原極吃。難道哥也知道了做飯能讓她……比較安心?


    她換好衣服出門,站在門口,卻有些茫然。哥把事情扛下來,她肩頭是輕鬆了許多,卻是無措起來。


    一開大門,入眼的陽光讓人目眩。


    聽到關車門的聲音,她眯眼轉頭看去,眼睛頓時睜得老大。


    「學、學長——」


    卓因瀲大步走過來,陽光將他深刻的麵容照得更殼,眼神卻更為幽深。


    「要去看你爸?」


    原青更驚訝了,「不是。你、你怎麽知道我爸……」


    「芯容很擔心你,就打電話給我。」


    「為什麽她要打電話給你?」她還是不敢相信他在這裏。


    他語氣含著歎息,「別人都看得出來的事,你卻不願去正視?」


    見到他,原青已經心狂跳,這時更是激烈,那種想逃的感覺又來了;但他竟會在這裏,是她怎麽也想不到的事,還對她說著她不敢聽、又不願錯過每一個字的話……


    心中兩種力量在拉鋸,一種是恐懼,另一種是什麽?


    他溫和地問:「餓了吧?跟我來。」


    他的語氣有點像在引導一個迷路的小孩,完全不施壓力,也沒有先開步,耐心等她決定。


    她不知不覺向他挪近一步,他轉身緩緩走向他的車,開門讓她坐進去。


    她以為他會問父親事情的進展,他卻隻是專心開車;她則望著窗外,心裏亂七八糟的同時仍想著好幾件事。


    以為他會帶她去早餐店什麽的,等車停了才赫然發現是他家。


    「學畏……」


    「進來吧。」


    拒絕的話到嘴邊又吞迴去。這個地方給她很多感覺,起先是不好的,現在卻很懷念,本以為是特訓結束後再也不會來的地方——尤其是他的廚房。站在裏麵,原青才領悟到自己對它的印象有多麽深刻——某一個她用過的鍋盤、爐具放在哪裏,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像看到老朋友一樣。


    「坐在這裏就行。」他說。


    她坐上高腳凳,他開始泡茶。


    為什麽他做什麽都有吸睛的魔力?他動作比前兩次快很多,但仍不失韻律;把茶沏好遞給她,卻隻有一杯。


    「你不喝嗎?」她端到嘴邊。


    「等一下。」他係上圍裙,「想吃什麽?」


    他要做早餐給她吃?原青睜大眼。應該是從車停下來那一刻就可以猜到的事,但因為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所以當他開口說了,她還是驁訝不已。


    「我、我都好。」


    他俯視著她,「都好就說幾樣,我什麽都能做。」


    什麽都能做……這對別人來說可能很誇張,但從他口中說出來卻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一般,是極盡寵愛的奢侈……


    「那我想吃蛋炒飯和辣子雞丁。」原青衝口而出。


    說完有些赧然,她什麽沒吃過的名菜都可以要求,好像浪費了天大的難得機會,但自己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兩道。


    「沒問題。」他鄭重地點頭,立刻動手。


    他邊做邊不疾不徐地發問:「蛋要多嫩?」


    她眨了眨眼才迴答:「越嫩越好。」


    「放哪些菜?」


    「呃,紅蘿卜、青椒、蘑菇、雪菜、青蔥,然後有火腿。」


    「雪菜沒有,長豆跟芥菜你要哪一個?」


    「長豆好了……」


    「辣子雞丁是放腰果還是花生?」


    「花生。」


    他煮飯也是在爐上煮,跟媽一樣;等煮好飯,他其它的料也準備下鍋炒,二十分鍾內早餐便端到她眼前。


    「你一起吃嗎?」她滿含希望地問。


    他點頭,「如果你想分我的話。」


    他坐在她對麵,她迫不及待地開動,吃了第一口才知道自己有多餓。但她沒有狼吞虎咽,因為實在是太好吃了,而且……有媽媽的味道。他怎能做得這麽相像?他從沒吃過媽做的菜啊!


    難道他問那些問題,就是要竭盡所能地還原某種口味?


    炒飯,鹽放得少,也不油膩,尤其是菜燙過三分輕炒,就像……她炒菜的方式?


    「學長,這青菜——」她想問,又有點不好意思。


    「你喜歡青菜脆而有噃勁,不是嗎?」


    她訝然望著他,他居然記得他們初識時她為自己做的菜辯護的話?是要給她吃的,依她的口味來做,但她沒想到他會記得這麽清楚。食物是這樣的美味,空氣中滿是香氣,她吃著吃著,眼淚忽然掉了下來。


    她慌得想止住,急忙放下碗筷,淚水卻是怎麽也停不下來。想哭的衝動,忍了一整夜,現在再也忍不住。


    她啜泣起來,雙手蒙住臉,忽然感覺被擁進一個熾熱堅實的懷抱,緊緊密密,仿佛沒有任何憂懼能穿透。


    淚水如潮水洶湧。她哭得全身發顫,這輩子還不曾這樣哭過,隻除了……媽剛去世的那陣子。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感覺全身乏力了才終於停下來,兩手都是眼淚鼻涕,忽然覺得沒臉放下手來見他。


    他卻沒放開她,感覺他側身去拿了什麽。「來,擦擦臉。」遞給她一條幹淨的柔軟餐巾。


    她趕緊把臉擦幹淨,心情才剛放鬆,心跳卻快了起來,然後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被他抱坐在長腳凳上。她嚇得就要跳下去,卻被緊抱得哪裏也去不得。


    「學長,請、請放開我吧。」她一定是哭昏頭了才會連被男人抱住都沒立即推開。


    他似乎有些不情願,但終究將她抱下凳子並放開手。


    「我可以用一下洗手間嗎?」她低著頭問。


    「當然。你知道在哪裏。」


    進了浴室,待洗完臉,她仍不敢出去。上次被油燙傷抹藥時沒去注意這裏的一切,現在終於能好好看看四周。


    他的浴室雖然極寬敞明殼,卻不奢華。窗前吊了兩盆可愛的盆栽,瓷磚是黑色的,很男性化,各色毛巾高高一疊,厚又柔軟,擦在臉上一定很舒服。


    他整個屋裏都給人這樣的感覺——明明都是高擋的材料和設計,卻有一種讓人安心的舒適……


    沒辦法一直躲在洗手間裏,她再看一眼鏡子裏自己紅腫的眼睛,然後慢慢走迴廚房。他已經沏好了新茶。


    「還想再吃什麽嗎?」


    「不、不用了。」她趕緊說。


    「那喝茶吧,來。」這次他陪著她喝。


    雖然丟臉丟盡了,淚水卻有洗滌的作用,方才的虛脫感已化為一種新生,平靜而溫暖。


    這茶……她似乎從沒喝過這麽好喝的茶。


    她抬起頭,發現他正看著她,用那種深透人心的眼光。


    很怕他接下來會問什麽,他卻說:「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她怔住,「你的故事?」


    「為什麽我以前最痛恨廚房。」


    她張了張嘴,「你……痛恨廚房?」簡直比聽到他其實是天仙下凡還不可思議。


    他把左臂袖子往上拉,原青驚喘,那上麵……點點燒傷,還有無數長疤。


    「我爸開了間小餐廳,我從小在廚房裏被打到大;小時候就做大人的工,在廚房受再大的傷也不能停。你說,我能不痛恨廚房嗎?我曾經想把他的廚房放火燒掉。」


    她心頭緊縮了下。如果她被罵就那麽難受了,那被打會是多麽可怕?不能想像小小年紀的他必須在廚房裏挑起真正大人的工作。


    「但你還是走了這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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