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夢。


    她扔掉木炭,扯開下身被褥,從地爐裏爬起身,撕去那燃燒的衣袖,扔迴地爐裏,可她的左手已被火燒傷,就連臉上也隱隱作痛。


    看著地爐裏燃燒的衣袖,和手臂上模糊焦爛的血肉,她的心仍狂跳不停。


    她腳邊的被褥早已被她的汗浸濕,濕得像是能踩出水來似的。


    這一室,滿布著恐懼的味道。


    她頭也不迴的轉身,推開拉門,走了出去。


    中庭天井裏,月光輕輕灑落,她抬眼,隻見月如銀盤,懸在天上。


    她看著那一輪滿月,顫栗又再上湧,痛楚好似仍滿布全身,像身上仍有牙嵌咬在其中,相較之下,手上臉上燒灼的疼痛,根本不算什麽。


    她垂眼不看那輪滿月,隻快步走過天井,拉開了那姓宋的房門。


    房間裏空無一人,仍如十日前那般,就連被褥也好好的收疊在一旁。


    一旬前,那家夥隻在前廳留了一張字條,說他有事要出門三日,就再不見人影。


    雖然蘇小魅會陪著白露上島為她送食,她還是覺得萬般的不爽。


    她在他房裏翻箱倒櫃,翻出了燒傷油膏,咬牙脫去了因火焚身,沾粘在身上的衣物,雖然她盡量小心,但仍撕裂了幾乎已要愈合的傷口,扯下了一塊皮,讓她臉又抽,她忍痛迅速將他的油膏抹上。


    冰涼的油膏,幾乎在瞬間,便舒緩了疼痛。


    她跪坐在地,鬆了口氣,閉著眼讓藥效浸透身體,可一閉上眼,那些黑影又在眼皮子底下晃,教心驚跳。


    明知隻是夢,仍是驚。


    她匆匆睜眼,這才看見他對外的門是開著的,黑影是他門外的樹影。


    月下,風一吹,樹影便搖,看似張牙舞爪的妖魔一般。


    對自己的愚蠢,還有那無法控製的驚怕感到惱怒,身上汗濕的衣,更彰顯著她的畏怖,她不爽的抬手脫去了身上汗濕的衣,隨手扔在一旁。


    那拉門,是她前幾天下雨時開的,本是因為惱怒他將她扔在這裏,故意要讓風雨濕他一室,可雨沒下多久便停,沒濕了他的屋,如今倒是嚇了她。


    她不爽的上前,砰的一聲將門拉上,把滿月和樹影都關在門外。


    不想迴屋睡自己濕透的床被,她迴身將他收在一旁的被褥在地爐邊攤開,抓了掛在一旁的布巾擦身,方鑽進幹爽的被窩裏蜷著,惱怒的在心中咒罵那王八蛋。


    什麽出門三日就迴,這都十天了,要不是白露和蘇小魅會來送食,她不就得餓上十天?


    那家夥要是一個不小心死在外頭了,那她不就永遠都得被困在這裏?


    這兩年,那男人天天都待在島上,就是出島,也是當日便迴,就算拖到,了不起就是多拖了幾個時辰,從來未曾如這迴這般。


    她沒追問白露和蘇小魅他人跑去哪,那兩人也沒多吭兩句,最近這兩日,連白露都不上島了,就是蘇小魅自個兒來。


    她知姓蘇的防她防得緊,看出她脾氣越來越差,怕她對白露出手,才不讓白露來。


    那王八蛋最好別是死了。


    他敢死在外麵,讓她永遠被困在這裏,她定饒不了他!


    緊握著拳頭,她瞪著前方木牆,惱恨的想著。


    絕對繞不了他!


    風在門外唿嘯著,樹影仍在搖,她瞪著那樹影,好似仍能看見那一個個妖魔鬼怪,看見那一張張血盆大口。


    她眼也不眨的盯著、瞪著,告訴自己。


    沒事,這裏是鬼島,那些妖,那些魔,進不來的。


    她出不去,但那些妖魔也進不來。


    進不來的……


    一顆心,在胸中怦怦跳著,她蜷縮在被窩裏,睜著大眼,緊盯著門口,原以為今夜難以再入眠,可自從他走後,不知為何,這十日她就沒辦法好好睡上一覺,因為太累,她聽著風聲,眼皮漸漸的沉重起來,合了一下,又睜開,再合一下,又再睜開,然後終於不支的完全閉合上。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他在無聲的星空下踏著落葉,穿過樹林,迴到住了兩年的屋。


    鬼島上的屋,是外公留給他的,以往他隻是白日需要練術時才來,晚上便迴家吃飯,誰知如今,他卻在這兒一住兩年多。


    木屋廊前亮著燈,燈是白露點的,即便嫁了人,白露依然將他的事上上下下的打點妥當,他知蘇小魅很介意這點,不過卻也沒攔著。


    白露是他救迴來的,蘇小魅這輩子是注定要欠他的。


    所以說,被人欠著,總比欠人好啊。


    況且他整天被困在島上,看看那家夥吃吃醋,調劑調劑一下生活也挺有趣的。


    說起來,他久久沒出門,難得出門走一遭,外頭倒也沒多少變化就是。


    平安就是福啊。


    進了屋,他將鞋襪脫在門邊,把提在手裏的東西擱到了桌上,這方繼續往裏走。


    到了天井,他朝另一頭緊閉的門扉看去。


    他考慮著要過去查看,但那兒安靜無聲,沒有任何動靜。


    過去這幾個月,她作夢的情況好了很多,今夜雖是滿月,可她沒點燈,顯然已經睡去。


    阿澪不喜歡滿月,每到十五,她總是特別浮躁,不論什麽小事也能惹毛她。


    本來他還有些擔心,怕她情況惡化,才趕在今夜迴來的。


    可如今看來,他是白操這個心啦。


    沒事是最好,表示她有進步啦。


    他無聲笑笑,繼續往自個兒屋裏走去,拉開門,關上門,脫去身上衣物,拔去頭上簪子,鬆開了發,順便伸了個懶腰。


    月光透窗而進,他隱約能看見鋪好的被褥。


    一瞬間,覺得好像有哪兒不對,他沒多想,隻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可躺入被窩的同時,他就察覺到問題在哪了。


    他離開前曾把被褥收折好的,就算他沒有,白露也會替他收,可如今這被褥卻好好的鋪在地板上,非但如此,他的被窩裏還是熱的,在那溫熱的被窩裏,有一具光滑的軀體,還吐著溫熱的氣息,他楞了一楞,以手肘撐起上半身,將被子再次掀開,這次拉高了一點,這方就著透窗而進的月光,看清那蜷縮在他被窩裏的人。


    一開始,他隻看見她的腦袋,和那一頭長發,跟著他才看見她未著片縷的身體。


    因為沒有預料在這兒看見她,他微微一呆。


    這女人怎會一絲不掛的跑他這兒來睡?還整個人連頭帶臉的都蜷縮到了被窩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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