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真的,你在作夢。」


    男孩呆呆的看著她,張嘴重複。


    「這不是真的,我在作夢。」


    她再開口,冷冷的道。


    「現在,把屁股擦一擦,褲子穿好,迴你床上睡覺去。」


    男孩從草地上爬了起來,拿草葉擦了擦屁股,提起自己的褲子,把褲帶綁好,男孩的臉上沒有恐懼、沒有驚怕,雙瞳有些呆滯,但他轉身順利的沿著小路走迴了自家農舍。


    那姑娘看著那男孩,染血的模樣依然恐怖,卻不再如獸。


    她轉身,一條比馬車還要大的龐然大蛇忽地從河中飛躍而出,張著血盆大口,朝她襲來。


    她閃避不及,她被那男孩轉移了注意力,可他沒有。


    在那千鈞一發之際,他如箭矢一般彈射出去,及時將她從那張大嘴中撈了出來,順手拿長劍戳了它眉心正中凸起的血紅肉球,肉球瞬間爆開來,怪獸砰然落地,痛苦的扭曲著濕滑的身子,滾迴了河裏,在河中翻滾掙,隨水流走了。


    她在他懷中喘著氣,身子仍微抖。


    「所以,你的血會吸引妖怪?」他開口問。


    她抬眼看他,抿著無血色的唇,沒有迴答,但眼角抽了一下。


    「既然有那麽多怪東西在追你,我猜我們應該要離開這裏?」


    她還是沉默著,他笑了笑,隻抖掉了劍身上的血,收了劍,抱著她轉身,腳一點地,飛掠過田野,離開了這座村落。


    第三章


    她全身都是妖物髒汙的黑血,他脫下了身上的外衣,將她包好罩住,帶著她到了下一個小鎮,到了一間客棧。


    她累得沒力氣抗議,而且天都還沒亮,最好是會有店小二會理他。


    豈料,他根本沒去敲人家門,直接就翻牆進了後院,單腳再一點地,飛掠上樓,落在其中一間位在二樓的客房,推了門就這樣走了進去,將她放到椅上之後,還點了燈。


    這鎮不小,房很大,還有屏風隔間,整理得窗明幾淨,一塵不染。


    不一會兒,一位店小二見燈亮起,匆匆來看。


    她原以為會有爭執與咒罵,誰知他拿出了一隻銅牌給店小二看,那小二一見,立刻對他恭恭敬敬,聽著他的吩咐交代,火速召了幾位睡眼惺忪的幫手來,抬來了熱水、浴桶,淨身的澡豆,又送來了幹爽的布巾、衣物。


    當那些店小二退出門外,他才再次將她抱起,她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根本沒力氣,隻能任他幫著她淨身洗發,她知是因為她身上的味道,無論是妖物的血或她自己的血,都會引來那些邪穢。


    他的動作很輕柔,沒有半點邪念。


    醫者,父母心。


    這話再次浮現心頭,可這一迴,卻沒那麽惱了。


    然後,他把她偷走的藥瓶拿了過來,再喂了她一顆藥丸。


    當他將她抱出浴桶,讓她穿上單衣,坐在床上,幫她擦幹長發時,她可以讀到他在腦海中的迴憶與思緒。


    每一次他觸碰她,她都會瞥見些許片段。


    可她太虛弱,沒力氣多看深究,那些畫麵、迴憶多半都很輕鬆,有人笑著,有人對著他說話,層層格格的藥櫃,各種藥草、竹林、荷花與清風接續穿插著,偶爾還有廣闊舒心的湖光山色,和輕舟蕩漾在其中。


    他的思緒裏,沒有妖物魔怪,沒有腥風血雨,甚至沒有對她的指責與畏懼。


    在那漫遊的思緒之中,隻有久違的安適與平靜。


    那教她慢慢放鬆了下來,當他坐上床,讓她能靠著他時,她在神智渙散的恍惚之中,聽見那個問題。


    欸,這些染血的衣物該如何處理呢?


    「燒了……」


    話出口,她方警醒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匆匆睜開了原本半合的眼,想收迴已是不及。


    宋應天看著她黑眸中透出的微惱,讓他知道她隻是不小心脫了口,更證實了他心中的猜測。


    你能讀心。


    她眼中惱怒更甚,卻也透著幾不可察覺的慌,薄唇抿得更緊。


    那模樣,讓他揚起了嘴角。


    「我就知道。」


    他說,也想著。


    她瞪著他,隻見他笑,忽然間,醒覺先前他所思所想,都是刻意為之,驚惱恐懼瞬間上心,她伸長了指甲,箝抓住他的脖頸,可下一刹,她卻發現自己失去了力氣,雙手瞬間從他脖頸上垂落,整個人癱趴在他身上。


    怎麽迴事?!


    她大驚,小臉刷白,跟著卻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的同時,聽見男人笑著開口,在她眼前秀出夾在手指間的銀針。


    「別怕,我隻是拿了幾根銀針製住了你的穴道,不過我想你應該也知道了。」


    他說著起身下床,讓她好好趴躺在床上,邊俯身在床邊,用那張可惡的笑臉看著她,道:「抱歉,在下也不想這樣對你,可姑娘你身子不好,又愛到處亂跑,舊痕未愈又添新傷,你不嫌累,我都累了啊。」


    她怒到不行,想張嘴卻說不出話。


    他見了,笑得更加開心。


    「別氣,一氣便會怒火攻心,對肝也不好,你的心和肝已經很不好了,你可得好好讓它倆休養生息才是。」他說著,一邊去收拾那些髒衣汗布,一邊還迴頭看著她說:「對了,你放心,這些東西,我會讓人放甕裏,再拿陶泥密實封起,送到百裏遠外燒掉,就不會有人知道你在哪了。」


    這說法,無法安她的心。


    他在這時走迴床邊,她心頭一跳,試圖直視他的眼,想迷惑他的心,哄騙他放她走,可那男人卻沒看著她,隻替她拉上了被,放下了紗帳。


    「天快亮了,在下就不打擾你了,姑娘,你還是好生歇息吧。」


    紗帳落下了,她瞧不清他的臉。


    可她能聽見,那語音,仍帶笑。


    然後,男人轉身,開門離開。


    門合上了,她的心仍在跳,狂跳,因為驚,也因為懼。


    她不喜歡這樣,痛恨自己這般癱在這裏,無能為力,像是躺在砧板上的一條魚,隨時能任人宰割——


    秋風仍從窗縫中隱隱透進,她能看見天光漸亮。


    她不敢閉眼,不敢放鬆,隻一再試圖掙脫身上銀針的箝製,但她試了半天,也僅能讓手指抽動。


    那該死的男人不知去哪裏,客棧裏開始有腳步聲響起,打水聲,招唿聲,說話聲。


    驚與慌,無法控製的蜂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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