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黑天摸地的,隻有借助月光黯淡的光芒,靈姬返迴到林海,折了一根竹枝,在手中不停歇地把玩著,一個人在閑散地來來迴迴地走來走去,遊移不定,她特別想迴幽靈穀,走時沒有說明事由,未打聲招唿,蘇溪姐姐定是憂心如煎,愁眉淚眼,可是她不敢,因為她不知道如何複命?不知道大人如何處置自己?以她的細作網羅,肯定早已得知失手的消息。不久,透穿林海,從深遠處傳來了一曲悠揚悅耳、清晰高雅的古調,正在踱步在幽靜竹林中的靈姬猛地抬起頭,笑逐顏開,抿了抿嘴,發出了細微的笑聲。她輕盈地一躍而上,倩影穿梭在竹林間,為林海增添一股空靈之氣。


    聽竹葉落地聲,便知故人已臨,備好了上品的茶葉和精致的點心,等待故人,為故人疏散心中鬱結。


    “茶都快涼了,點心快化了,愁事繞心,生了幾條皺紋了?”魅姬品茗著茶,用戲謔的口吻說,見他輕輕地放下了手中的青瓷茶杯,右手拿起另一隻青瓷茶杯使用內力傳送給靈姬,靈姬一個接一個輕盈地轉身,隻見那茶杯緩緩落入她的中指尖,用食指按住,便似夾子般地落入手中,一滴茶水都未濺出,蜻蜓點水般地落地。


    “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嵇中散鬥遺杯。陸龜蒙所言不虛,器皿色澤的確溫潤如玉,乃巧奪天工之作。”靈姬走到涼亭,盤膝坐在魅姬的對麵,看著他說。


    “你可知幾人愁?幾人歡?”


    “在乎的人往往讓人擔憂,不在乎的人卻往往讓人敬畏。”


    “她已經知道了。”


    “細作遍布江湖廟堂,早已在預料中。”


    “準備好了嗎?”


    靈姬不語,轉動著手中的茶杯說:“越窯由吳越國國王錢鏐規定專為供奉之用,秘方和製作工藝秘而不宣,技藝不對民間展現。此器皿尚有精致胎質、潤澤的特征,定是支了高額得來的吧?”


    “知道從哪裏來的?”


    靈姬歪著腦袋,輕笑了一聲說:“流器所。”


    “瞞不過你,不過分文未付便得。”


    靈姬猶豫了一下說:“你是不是又為難楚吟姑娘了。”


    魅姬大笑著說“哎!她這次真是太給我麵子了,也難為她了,還好流光那老家夥外遊,否則……不敢想象。”


    “隻是苦了她了。”


    “芝蘭玉樹,流光很是器重她,隻會過責,不會動手。不像你,隨時都會被大人鞭打,或者棍打,或者關禁閉。”


    “實話實說吧。在這世上沒有人喜歡被欺騙,大人最討厭的就是被人欺騙,更何況你們都是她一手撫育的弟子。”


    靈姬不語,瞪著眼睛,稍有思考道:“我想我比你更了解她。不說此事了,我都餓了一天了,能不能喝茶吃點心了?。”


    魅姬心知她不願意再為此傷神,對他而言,挨打已是習慣,見怪不怪了。但是此次不同以往,懲處必定嚴重,得有個心理準備和對策。


    “品品此茶,道出名堂。”


    靈姬喝了一小口,在口中攪海般地迴味著,不時便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案幾上說:“幹葉扁平光滑,濕葉形似雀舌,茶色青綠、甘甜清潤。盡顯色綠、香鬱、味甘、形美之絕。民間有雨前是上品,明前是珍品的說法,此乃雨前龍井也。”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光中盡現美麗,心中湧現溫暖,對於性情相似的他來說,平生有一知己足已,有一紅顏知己更是死也知足。他低語了一聲:“有一天我去了,一定讓你在前麵帶路。”


    靈姬聽入耳間,也入了心中。眼前的這個男人,非敵非友,又似乎是敵是友。有時候陷入是非之地,或者在關鍵時刻救我與水火之中,有時候我被斥責和禁閉,不但不滅火,反而落盡下石,火上澆油。真是琢磨不通他的心思。


    “好了,茶也喝了,點心也吃了,該迴幽靈穀了吧!”


    幾杯茶,幾塊點心下肚後,兩人先後起身,一並離開了涼亭,消失在竹林深海處。


    ——


    “公子,起床了,臨近下午的,早上到現在,您都沒有吃東西,不餓嗎?”趙驟在門外不間斷的輕叩著門身。醒來的琅玕正在迴想著夫子閣的哪位女子,聽到催促聲後,不耐煩的未作迴應,親自梳洗畢,便開了房門。


    “真是餓了,我們去吃飯吧!”


    “公子,香冠樓裏的特色都被您吃遍了,今天換個店,換換口味。”


    琅玕在二樓俯視一樓所有用餐的,看見了一位非常不一般的男子,光看背影就斷定此人一定是達官貴人,旁邊的兩個侍從穿著也很有講究,不過身段和氣韻卻輸去了一大截。


    “看見沒?那個背影!”


    “哪個背影?”


    “他旁邊的客人走了,就坐在哪裏。”兩人便一同下了二樓。


    “來了,來了,這是三位公子專點的雲罩腐嫩肉、五柳魚,清炒青菜還有塞外汾酒一壺,還有這是本店免費贈送的一盤牡丹餅。幾位慢用。”隻見膀大腰圓的一個男子露著膀子、袒著胸脯邁著小步跑到客人桌子旁喊道。隻聽見其中一男子輕聲說“主人,齊了,吃吧。”他們的主人動了筷子,吃了一口,他們才動手。


    兩人走到桌旁坐下,琅玕示意給趙驟,他就喊了起來:“肥鷹,肥鷹,點菜。”


    “今日是什麽日子?這人真是絡繹不絕,一波又一波。肥鷹,肥鷹,趕緊點,磨磨唧唧的在幹嘛,有人叫點菜呢,快點。”一位穿著紅黃相間衣裙的婦人站在櫃台,搔頭弄姿地喊道。肥鷹見狀笨拙的跑到琅玕桌前,氣喘籲籲大聲說:“琅玕,你幹嗎?想累死我。”


    “看見沒,那一桌,一樣的。”趙驟說。


    “主人,我們好像被盯上了。”


    “吃飯。”


    “公子,你別老盯著人家,這樣太失禮了。”琅玕點了點頭,正起身,趙驟急忙掣肘,卻沒有抓緊,隻好做罷。


    他走到旁邊的桌子邊坐下說:“仁兄,坐在你對麵,不介意吧?”兩個隨從表情凝聚,同時轉臉望著他們家的主人。


    “不介意。”


    “鄙人周遊天下,依公子的著裝和行為,不像是本地人。”


    “依仁兄呢?”


    “在西北方,白蘋洲。”


    “你也不像是?”


    “周遊天下的士子,但聞閣下高見。”


    “公子衣著白藍相稱,裏麵著裝為上好的宋錦,錦上添花,是非常有名的蘇繡,單說鉤織的絲用的就是上等的柞蠶絲,此絲具備獨特的珠寶光澤、天然華貴、滑--爽舒適;外麵藍色的薄紗用的也是鮮見的材質,不僅輕而且滑-潤;腰間插的玉簫是用上等的青玉精琢,指上戴著的是金琅玕,人靠衣裳馬靠鞍,如此精心配置的裝飾與公子的貴族氣息是極為相得益彰。在下有些唐突,讓人深思的是公子身上焉有寺院的禪香氣。”一邊正在吃食的趙驟聽得清清楚楚,不敢動作,似乎有點緊張。而琅玕表麵鮮有尷尬,內心卻是非常敬佩這位仁兄的觀察力。


    “精彩!在下看公子,似乎不遜色。”


    “在下榮泉,的確是白蘋洲人。敢問?”


    “美人贈我琴琅玕,何以報之雙玉盤。在下琅玕,似玉的美石。”


    兩位示意了對方,麵子上都了了可見,麵子背後的東西,各自心中卻充滿了諸多疑問和興趣,但是,話到此處都不便言深。


    “這裏的汾酒非常有名,我們喝兩盅吧!”


    “兩盅,小氣!今日偶遇高人,實乃緣分,兩盅不止,不醉不休。”


    旁坐的兩位侍從喃喃低語後便離去,坐在了趙驟身邊,混成一夥,吃喝起來了。


    ——


    “大人,事情原委就是如此。”跪在地上的靈姬未顯現出絲毫的畏懼之情,而站在兩旁的曼珠、沙華、蘇溪等人卻都膽膽怯怯地低著頭不敢出聲,都在等待大人的決斷。


    “第一次執行,就這麽輕易的失敗,你迴來是專門氣我的嗎?”夜姬坐在寶座上,右手扶著椅把,並未動氣,也許是聽到靈姬實話坦白事情始末,而為刻意隱瞞或者欺騙自己,所以才心平氣和與她言語。


    “大人,量在靈使者首錯,還請寬恕。”蘇溪走向前跪在地上渴求。


    “是啊,大人,她頭次出穀,不知底細,未有江湖經驗,失手有情可諒,屬下懇請從輕處置。”沙華走前跪拜後請求。


    靈姬看在眼裏,心裏極其著急,越是如此越是觸犯大人,這不是在幫她,而是在害她。對於一個極為自我的人來說,求情和辯解就是在反抗。


    “還有誰有話說?”夜姬壓抑不住將要爆發的怒火,已經氣到不能自己。


    座下寂靜一片,陰森的氣味已經布滿素雅廳,眾人驚慌都就地跪拜,隻有魅姬巋然不動,幽靈王張望了座下,冷眼橫對魅姬,而魅姬卻前行三步後,拱手道:“大人,每次執行任務,靈使者都參與其中,已她的聰慧足已明白任務部署規則和行江湖的門道。不是不會,而是不願。此次失敗有損幽靈穀的名譽和聲望,無法與眾弟子交代,屬下以為應該仗打三十大板,再罰她在彼岸閉門思過。這隻是屬下的建議,懲治妥否?還請大人定奪。”聽到此番言語,靈姬鬆了口氣,打是可以的,不痛快的是要關禁閉,這樣自己便失去了自由。


    幽靈王思考再三,忘了一眼冷姬說:“幽使者如何?”。


    “每次越規都是打,已經習慣了。關禁閉最為適合靈使者,讓她安靜地思考一番。屬下認為至少得一個月。”


    靈姬根本不指望什麽?她明白大人隻信任他,並對他有言必應。她看破了冷姬,掌控住他就得事事依允,再說此事符合規製,也正中心懷。


    “好,就以此辦理。”幽靈王說完,拂袖而去。蘇溪和沙華恨足了冷姬,也沒有給魅姬好臉色。


    “餓虎,按照大人的指令執行。”冷姬放話給屬下。


    餓虎走向前對靈使者客氣地說“請吧!”。


    望著漸行漸遠的靈姬,驚恐憂愁的蘇溪明白管束的方法,對她來講最害怕的就是禁閉,沒有自由她就像是死人。


    “我們迴去吧!”沙華忘了一眼背後的曼珠,挽著蘇溪的胳膊去了空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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