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寺外,一小沙彌正在仔細清掃,剛打掃完畢,拿起掃帚往寺內走,聞腳步聲,扭頭瞧見一毛頭小童直衝衝地跑過來,火急火燎道:“老和尚,老和尚,有事求,有事求。”


    小沙彌愣住了,老和尚?在叫誰呢?這裏隻有自己一人,扭過身迴過頭,一小孩正上氣捯不過下氣地跑過來。


    佛門聖地,豈容他人來去自由,況此寺與他寺本質不同,隻授業不拜香,再者,大清早來一小童,身邊無大人相伴,便阻攔道:“你這小孩,忒沒有禮貌了,來這裏找那位師傅?又有何事?”


    小童見小沙彌強行阻攔,扭捏著嘟嘟囔囔,道:“不告訴你這老和尚。”


    “再叫一聲,就不要你進。”


    “老和尚、老和尚……。”就喜歡這樣叫,看你能把我怎麽樣。


    又一個勁地往寺裏擠,按耐不住,小沙彌無奈,道:“有事求又不相告,趕緊走,趕緊走。”


    向外推著小童,往外攆。


    見力不從心,推不動小沙彌,小童急急忙忙道:“有一人托一信,差我轉交於初公子。”並將手中信封舉起,專讓小沙彌瞅見信封上的字跡。


    小沙彌睜大眼睛,確實寫著‘初,收啟。’卻無落款。


    “你交於我,我會交於初。”小沙彌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一定要親手交到初的手中。”害怕小沙彌執意而搶走,小童便急忙將信藏於背後言。


    無言以對。小沙彌便將其引入室內至大殿外,見一少年道:“趙大哥,小童有信交於你家公子初。”


    “在下趙驟,初的仆人。有什麽信件交於我,我會轉交我家公子,你看,我家公子正在裏麵聽教呢。”說著便用手指向殿內坐在蒲團上聽教的初。


    小童見狀,不願僵持,便雙手將信交於趙驟,興高采烈地往外跑去。小沙彌驚醒而大喊:“等等,你還沒告訴是誰委托你送信呢?”


    眺望,那小童早已不見了人影子。


    “算了吧,也許信中會有落款。”


    趙驟如此說,小沙彌隻好言罷。


    ——


    端坐大殿教化的奇摩,正在酣然地講述《金剛金》中第二十三品。


    “複次。須菩提。是法平等。無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以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所言善法者。如來說即非善法。是名善法。其中“是法”的奧秘,誰能辯解一下。”


    “萬法因緣生,萬法因緣滅。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麵貌,而這些都不是永恆不變的,是因各種原因而發生變化,這些變化因緣而和,將來也會因緣而消滅。”釋子甲稍加思索,口直心快道。


    “古人有雲:悟與佛齊。故佛言:是法平等,無有高下。國法家法執行,都應該人人遵守。”釋子乙道。


    “都說的有理。初,你說?”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人性本善,善就是法。心本無塵,善本無塵。國家製法,門派規定、家族家規,都是人心在做法。《禮記》有言: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很早很早就把人分等級了。能達到《史記?商君列傳》中: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是不可能的。因為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為自己,自己為別人,自己為國家製定的法。”


    初話音剛落,眾位和尚都在座下竊竊私語,無休無止。奇摩道:“善法,誰又能辯解出門道來?”大家麵麵相覷,都不言語。在言傳授教時,經常被初的解說反駁的無言以對,在心裏還是有點懼怕初的奇怪見解。明著,經師當場訓斥初,實則,心中非常滿意初。對於初而言為人行事都隨心所為,是本心,而非惹塵埃的心。此時,釋子甲抿了抿嘴道:“內除貪愛,外行布施,內外相應,獲福德無量,見人作惡,不見其過,自性不生分別,是名離相,依教修行,心無能所,即善法。”,《師子經》:“即於現世斷諸不善,得眾善法,修習作證。”


    言畢,論師言:“初,你呢?”


    “做到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鮮少?無我,便無身,有身,便有心,有心,便有我。身體很重要,心更重要,有了心智才方知有我,就能做到知我,才能做到愛人,才能做到無我,才能做到無分別之心。”初將無人無眾生無壽的見底做了說白,令經師大怒,雖然說的有些道理可言,但還是有些偏激。有了五髒六腑,才有了身軀,才有心,才可悟出智慧的存在。在初認為沒有身體何來心,更不會有心智。


    “這麽說來身體還是很重要,那麽到底是身體重要,還是心性重要?”釋子甲言。


    經師撚著手中的持珠,心平氣和地端坐在蒲團上,久不言語。


    見狀,初又言:“無心是說一心一意做自己,不索報,不分別,不思量。這就是忘我,這就是無心。”


    “做自己?天性使然由不得自己,若是有些人天性暴烈,怎麽做到無心,忘我,不思量,不分別呢?”


    “修心。”


    “修心?”


    正要開口,寺鍾響了,時辰到了,眾位釋子起身彎腰稽首,論師起身緩步離去,眾釋子散。


    這時,趙驟跑向初,將信封呈上言:“公子,信。”


    十年了,離開十年了,除了父親秘密送來的信件,這算是平生第一次收到的所謂家書,是家人的,是家人的……,初並未開心,倒是一臉愁容。


    不來是好心情,來了就是掃興。


    “少爺怎麽了?”


    “信上都說了些什麽?”初邊走邊說。


    “給公子的信,屬下哪敢看呢?”


    “你看了再告訴本少爺。”


    見信封上字跡和印章,此信乃家書,不過不知是老爺,還是夫人,還是……。趙驟本是府內仆人,哪敢私自拆信閱讀呢?家書應該高興,可少爺明擺著不開心,少爺此舉又是何意?


    趙驟跪地,道:“屬下不敢。”


    見他執拗,迴道:“好了,好了,拿來我看看。”


    初打開信後,讀完信息,迴禪房將信燒掉。對趙驟說:“我們的好日子到頭了,是該離開了。”


    “離開?”趙驟不知心中內容,驚訝地大喊了一聲,初驚到了,迴頭用眼睛瞪了一眼趙驟。趙驟意識到自己有失禮儀,便走向方桌前倒了一杯水遞給初說:“真的要離開嗎?”


    初從腰間取出青玉龍簫敲了敲趙驟的頭道:“收拾一下,我去向師傅們拜別。”說罷便離去。


    ——


    “初,無由大師、無釋師叔,還有奇摩師叔都不願與你相見,你還是走吧。”一位身形矮小的老和尚說。


    “師叔,我知道他們的心思。我走了,謝謝師傅、師叔和師兄弟們的照顧和愛護,有朝一日,一定會迴來看望你們的。”初說。


    初雙膝跪在禪房門前,向師傅他們磕了三個響頭,便轉身離去,三步一迴頭,心中難舍難離。他多麽希望臨走之前,師傅們能囑咐他幾句告誡和良言。迴想起師傅往日的教誨,句句都是金玉良言,隻要銘記在心,在以後的人生道路中也會幫助到自己很多。


    趕至寺院門口,寺院的所有弟子都在等待著送初,初拱手一一拜別後,站在門口向大家鞠躬三次,師兄弟們也一起迴禮,便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出大門,直到再也看不見寺院的大門,才肯安心地上路。


    “公子,我們準備去哪裏?”趙驟邊走邊說。


    “就這樣走著,到哪裏算哪裏。”初腦海中浮現著寺院的花草樹木,自然少不了那些同吃同睡的師兄弟們,更重要的良師密友的師傅師叔們。


    “不可,公子勿忘使命。凡事應多往廟堂上瞻望,才可不泯初誌,不忘初心。”趙驟眉頭緊驟地提醒。


    “用你的雙眼細細觀看路上的風景,如此的美麗,如此的怡人。你呀!就是不會欣賞,也不會享受。”初駐足原地,思考後迴頭,囑咐趙驟:“從此刻起,我們便踏上了江湖之路。以後不可稱唿我初公子,我的江湖名字……,命為琅玕。”


    “琅玕?什麽意思?”趙驟追問。


    “琅玕,石而似玉。希望經過江湖的磨練後能夠琢成一塊美石,不辜負無欲禪師在“陌上”的恭親授業之勞苦,如此才可心安。”初說。


    “禪師聽到此話必定重罰。”趙驟說。


    初目不轉睛地盯著趙驟,會心一笑道:“每一個人都不是為別人而活,而是為自己本身而活,更是為自己的本心而活,隨心即可。我在此警告你,不要動輒就抬出師父師叔們的話堵我鬧我,聽見沒?”


    “隻要少爺銘記師父師叔們的教誨,屬下也不會多說一句。”


    “都在心裏呢,你給我閉嘴,趕緊趕路吧。”琅玕不耐煩的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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