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的……你在哪裏找的?」趙千裏疑惑地看向趙藏風。


    趙藏風嘴角微微揚起,迴道:「總務部。」


    離職前夕,部門幫她辦個歡送會,因她人緣好,其它部門也來了不少人,章宜安感動得淚流滿麵。


    「現在由孫副總為大家……是為宜安啦,獻唱一首《good love my love》,請大家掌聲鼓勵!」於掌聲及歡唿中,孫副總充滿感情的嗓音傳來——「good bye my love 我的愛人再見,good bye my love 從此和你分離,我把一切給了你,希望你要珍惜,不要辜負我的真情……」眾人聽了,一時感傷起來,索性全體來個大合唱。融洽的氛圍中,隻有朱韻光雙手交抱胸前,一臉不悅地擰起眉。


    「為什麽每次迎新送舊都要來ktv?」朱韻光氣悶地抱怨道。


    「待會兒範薑和朱朱應該上台,來首情歌合唱。」偏偏還有不長眼的,硬是亂出餿主意。


    「你有種打電話叫總經理過來跟宜安唱一首,我再考慮看看。」朱韻光冷冷地腕著那亂說話的人。


    那人打個冷顫,不清楚自己究竟哪裏得罪朱韻光。


    範薑珣自然了解朱韻光的痛處,他笑了笑,伸手輕輕摟著她。


    章宜安見狀,連忙跑過來,兩眼迷離地盯著朱韻光;過了幾秒,驀地抱住朱韻光,撒嬌道:「朱朱,謝謝你。」


    「這家夥喝醉了,打電話叫趙藏風過來接人。」朱韻光撇過臉跟範薑珣說。


    於是歡送會主角於十一點被人強行載走,眾人又唱了幾首,這才心甘情願地散場。


    被趙藏風接走的章宜安,一坐上車便沉默地垂著臉,下一秒眼淚不受控製地滾下來。


    他胸口一窒,難過得像是被人狠狠地抽打。兩人一路上沉默不語,迴到家他讓她先去洗澡,幾分鍾後幫她拿好幹淨衣物進去,抬眼一看——她坐在浴缸裏,將臉趴在磁磚台麵上睡著了?!


    他走過去試了下水溫,還好是夏天,不然豈不是要感冒了。取了條浴巾,他輕輕搖醒她,然後打橫將半夢半醒中的她抱上床。


    對於她離職一事,他雖自始至終沒說什麽,她卻知道他心裏認為此事有其必要,也因此在他尚未開口前,她就先說了。


    她總習慣以輕鬆幽默的口吻讓人忽略她受的委屈,這樣反倒讓他看了心疼不舍。他伸手愛憐地摸著她臉,在心裏承諾,會用一輩子的時間好好地疼惜她。


    八月,她開始失業中。


    一開始可以睡到自然醒,覺得人生夫複何求!不用跟人家擠公車,每天拈花惹草,不亦樂乎……然而不到一個禮拜,她又開始早起幫忙章宜康做早餐;然後幫公寓老先生老太太們跑腿做事……然後又過了一個禮拜,趙藏風受不了每迴找她,她手中總忙著某某老人家的事,一聲令下,她自此住進趙藏風家裏,隻偶爾迴去租賃的頂樓看看。這樣的日子很閑暇愜意……可她不想這樣,心中突然有了覺悟。


    「章宜康說我上輩子是大戶人家的婢女,看來,還真有點道理。」她倒在大型沙發上,懶洋洋地喃喃自語。


    把大腿借她枕著的趙藏風笑看她。「當初不是叫你上來幫我打雜,你還嫌棄?」


    「是,老爺。」眼眸往後一瞪,有氣無力地迴道。


    「想不想去哪兒玩,過陣子我可以抽空幾天。」他憐惜地揉著她那頭放下的長發。


    「我想迴家。」她突然坐起身,兩眼晶亮地說:「之前父親節本想迴家,但怕他們知道我失業會擔心,現在想法改變了,何不趁這段失業期間迴去住幾天,上來後再開始找工作。」


    「找工作?找什麽工作?」他冷淡地問。


    她低頭思索。先前幾次暗示她想找工作,都讓他否決掉。她知道他想寵她疼她,便順著他的意:可這樣下去,日子一久,她會快樂嗎?


    「找總務的工作,我經驗老道嘛!不然去花市好了,拈花惹草我也行。」她像是開玩笑地道。


    「有人養還不好?」他淡淡地瞥了一眼。


    「很好啊。」她偷覷他一眼,又說:「可是,我想做事。人可以不工作,卻不能沒事敗。」


    趙藏風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你想做什麽事?」


    「你知道的,叫我每天打扮時尚、漂漂亮亮地去逛街、跑趴,或是天天下午茶、打牌、泡溫泉、時裝秀……我真的不是這塊料。」她咬著下唇,苦惱地看著他。


    「你去哪裏想出這些事?」他好笑地問。


    「電視裏的貴婦不都是這樣嗎?」她無辜地眨著眼。


    腦中想象她從事上述的行為……他搖搖頭,難得認同地說:「沒人讓你去做那些事,你可以去做想做的事,不一定要去找工作。」說到底,又繞迴原點。她想了幾秒,決定下重藥。


    「最近我常想,自己三十歲了,很多事再不去做,以後還有機會嗎?」或許是最近太閑了,讓她腦袋空下來想東想西的。


    趙藏風沒有開口,凝神望著她,揣度她又有何念頭。


    「我之前曾想過到日本念園藝設計,還去學了半年日語,後來不了了之。現在或許是個機會一」


    「你承諾不離開我,難道是騙我的?」趙藏風臉色丕變,惱怒地打斷她的話。


    「我沒有要離開你,去日本頂多一兩年,學校放假都可以迴來的。」


    「一兩年?你知道這當中的變數有多少嗎?!怎麽可以說走就走?!太不負責任了!」趙藏風怒衝衝地站起來,轉身走進臥室。


    她默愣幾秒。她不過是跟他討論而已,他幹嘛一副她機票已經買好的反應?會不會反應太過?況且,她真正想要的是去工作。


    她歎口氣,走向臥室,伸手按著門把,卻發現門打不開。


    他竟然鎖門!把她隔絕在門外!她委屈地癟著嘴,眼眶泛紅。


    她也是有脾氣有個性的。


    心一橫,打了手機給章宜康。


    「好熱嗅!」章宜安躺坐藤椅上,拿起蒲扇掮風,忍不住抱怨:「阿嬤,日頭那耶遐呢大?」


    「憨囝啊,七月天日頭當然嘛大。」鄉下人家都以農曆計日。阿嬤拍拍她的屁股,笑斥道:「我看,是你在台北冷氣吹太多啦!」


    迴來這幾天她慷散得不像話。早餐晚晚吃,阿嬤十一點半煮好飯,又催促她吃午餐。三餐外加點心不斷喂食,她總一邊嚷著自己又胖了幾公斤,然後一邊吃掉阿嬤煮的食物。


    「我真是不孝孫女,迴家讓阿嬤侍候。」她抱著阿嬤撒嬌道。


    「你在台北工作辛苦,迴來阿嬤疼一下。」


    她心虛幾秒,尷尬笑道:「也……還好啦。」


    午後,阿嬤習慣將涼席鋪在西側客廳石子地板上,外麵南風吹來,不用吹電扇就很涼。阿嬤常說,這就是三合院老房子的好。


    她喜歡躺在阿嬤身旁蹭著,或是坐在一旁的藤椅上看小說,涼風吹拂,眼皮便沉了沉。「你這次休這麽多天,嘸要緊吧?」阿嬤突然問。


    「我有年假。」她閉著眼假寐。


    與趙藏風起爭執的那晚,她叫章宜康過來接人,隔天直奔中南部老家,爸爸騎著摩托車到火車站接她。


    家裏電話忽然響起,她起身接聽。原來是村頭福伯打來,說是割稻機下午一點半會去收割她家的稻子。


    「你迴來剛好幫忙曬稻。」阿嬤說道。


    「阿嬤,我是迴來當大小姐的耶。」她佯裝生氣地叉腰抗議。


    「下迴啦,下迴再給你當大小姐。緊去叫你阿爸起來去田裏。」阿嬤從善如流地附和午後,小黑在外邊狂吠,她擱下小說出去一看,隔壁勇叔將她家收割好的稻穗載迴來,正下在她家三合院的柏油曬穀場。她喊了小黑幾聲,黑狗也識相,乖巧閉上嘴。


    午後烈陽普照,她和阿嬤將稻穀分行耙開曬,不久爸爸從田裏迴來幫忙。曬開後,她每小時幫忙將稻穀來迴推開換行曬。六點太陽漸漸西落,阿嬤去忙晚餐,她和爸爸拿起耙子將稻穀聚攏起來,以帆布蓋好,免得天有不測風雲。


    她洗頭又洗澡,出來時七點多了。走進房間吹幹頭發,習慣性拿起手機查看——三通來電未接。一看,竟是趙藏風打來的。


    他氣消了?肯理她了?


    他想理她,她不一定就願意理他呀……算了,騙誰呢?連忙迴撥過去,不到三聲電話即接上。


    「怎麽都不接電話?」他聲音帶點擔憂。


    「我在洗澡洗頭。」她據實以答。


    「你們住水米村的哪裏?」他問。


    「就村尾,我們村很小。」她雖感怪異,仍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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