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師姐的師父,梁嶽也曾聽說過。


    禦劍派掌門、通天榜第二十一位、人間四大劍修之一,赫赫有名的登雲子。


    四大劍修曾經都是禦劍一脈的同門弟子,登雲子、王汝鄰、陸人仙、劍王孫。這四人之中登雲子是首徒,王汝鄰也得叫一聲大師兄。


    每每提起這位師兄時,王汝鄰的語氣裏也是滿滿的忌憚。


    能讓他正視的人可並不多。


    雖然登雲子在通天榜上的位次是二十一,可劍修曆來戰力遠超境界,他上麵那二十個人恐怕誰也不敢說能穩穩勝他。


    可以說這位無論從修為、戰力還是江湖地位,都是妥妥的人間頂級,當得起正道大能這個稱唿。


    眼下這樣一個人物,就壓抑著怒氣站在你麵前,用一副看黃毛的眼神看著你,任誰能不心生畏懼?


    梁嶽麵上表情不變,也是趕緊恭敬施禮,“晚輩梁嶽,拜見師伯。”


    “哼。”登雲子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又看向聞一凡,“陳素說你是偷溜出去的,怎麽受了傷不好好休養,還偏在這時候出去?是不是這小子蠱惑伱的?”


    “師父!”聞一凡蹙眉道:“我雖然中了七情咒修為下跌,可並沒有什麽傷損,也不需要臥床靜養。是我嫌在誅邪司裏憋著太悶,才想出去走走的,梁嶽怕我有危險,就一路跟著保護我,你不要總說他嘛。”


    “他修為也沒見得高到哪裏去,能保護你什麽?”登雲子轉迴身,走進誅邪衙門內,看來剛才就是神識掃到了徒弟迴來,特地來等的。


    背後的聞一凡和梁嶽對視一眼,各自咧了咧嘴,也隻好隨他過去。


    不多時,在誅邪司堂前,匯聚了三位長輩。


    陳素居中主位,麵帶微笑,招待來賓。右手邊便是登雲子,一臉肅容,凝眉不語。


    左手邊則是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婦人,約莫三四十歲年紀,看起來皮膚白膩,眸光清亮,與年輕人無異。衛萍兒就站在她背後,模樣乖巧。


    想來應該是丹鼎派的長輩。


    果然,就聽陳素介紹道:“小嶽,你應該沒見過這兩位。這一位是禦劍派掌門登雲子前輩,是聞一凡的師父。這位則是丹鼎派的薛白芷前輩,是衛萍兒的師父。”


    梁嶽隨著他的介紹,再次一一施禮。


    薛白芷的名字他也是有印象的,在通天榜第六十九位。


    這個排名或許不算高,畢竟也是人間修行者最頂尖的人物了。可這位前輩還有一個比修為更厲害的事情,那就是……她與掌玄天師近乎同齡。


    也就是說她現今已經一百大幾十歲,看起來卻還是如斯年輕,真可謂是駐顏有術。


    所以她這一脈在丹鼎派裏輩分高得嚇人,也正因如此,他們這一脈才多稱唿順次,像是衛萍兒就都叫她九姑娘,意思就是薛白芷的第九個弟子。


    若是認真論起來,丹鼎派當代掌門都得管衛萍兒叫聲師叔。


    至於玄門其它幾脈跟她們論就沒那麽嚴謹了,大家就都是看年紀、看入門時間之類的,不必那麽細究輩分。所以梁嶽管衛萍兒叫師姐,也沒有什麽大問題。


    施禮過後,登雲子的心事兒都在臉上,顯然是對梁嶽有些意見,故而隻是淡淡點頭。


    薛白芷則和藹地頷首道:“聽說王汝鄰收了一位天賦驚人的徒弟,看這模樣也是一表人才,跟他實在可惜了。”


    現在梁嶽已經習慣把“跟王汝鄰可惜了”這種話當成對自己的一種誇獎和肯定,所以隻是靦腆一笑,也不反駁。


    也沒什麽好反駁的。


    師父平日裏的所作所為,確實讓當徒弟的在外戰時抬不起頭。總不能說他老人家雖然在正道裏不幹好事,可是在魔道之中有口皆碑吧?


    就隻叮囑說一句,您老以後在外麵闖了禍事,別把徒弟的名字報出來就好。


    陳素道:“這次請薛前輩來,既是在信中所說,想看看能不能研製出蓮華香的解藥,也是想請你幫聞姑娘看一下,能不能醫治好她所中的七情咒。”


    “我來看看。”薛白芷將聞一凡喚過去,抬手搭在她脈搏處,神念流轉,查看情況。


    片刻之後,她握著聞一凡的手道:“這姑娘的身體如今確實看不出有傷,七情咒已經在神宮中消融,解是沒什麽可解了。若是要尋迴修為,隻怕還是要從道心處著手,不過……”


    她思忖了下,又道:“她天生太上仙體在,若是用藥激發仙體威能,說不定可以蓋過七情咒的術法。給我幾天時間,或許可以一試。”


    薛白芷抬眼看著聞一凡,眼神中帶著一絲心疼,好像熟識似的。


    聽到她有辦法醫治,梁嶽心中還有一絲默默地小失落。


    不得不說,現在的聞師姐要比先前那個更好相處,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她自己好像也更開心一點。


    “好。”陳素起身道,“那二位就暫且在誅邪司內居住幾日,師尊的指令已到,我這就入宮。”


    薛白芷是被請來煉藥的,登雲子則是來看望徒弟的,雖然狀似嚴厲,但可以看得出,他對聞一凡這個徒弟還是很關切的。


    陳素走後,登雲子又詳細詢問了當日情形。


    聞一凡簡單講述之後,著重提及道:“我中咒皆因自己不夠謹慎,與梁嶽全無關係。在我中咒之後那段時間裏,還是他在一直拚命保護我,師父你不要再怪他了。”


    登雲子此前一直以為是梁嶽修為低才沒幫上聞一凡的忙,至少是有所拖累,如今聽了詳細情形,知道自己有所誤會,便也稍稍緩解。


    他對梁嶽道:“既是如此,倒也不怪你。你謹記來日好好修行,多走正道,莫要什麽都學你那師父。”


    “晚輩明白的。”梁嶽應道。


    登雲子走出幾步,又補充道:“你這孩子還算明禮懂事,我先前對你態度不好,不是因為你,你不要往心裏去。主要還是因為你那師父,我想起他就煩……”


    他這話音還未落地,就見誅邪衙門的庭院正門走進來一人,身穿青色道袍,雙手籠在袖子裏,一副仙風道骨做派,不是王汝鄰是誰?


    王汝鄰走到院中,一抬眼便看見了正堂門外的登雲子,當即微微挑眉,口中喚了一聲:“老登?”


    ……


    皇城,勤政殿。


    陳素上殿之時,堂間已經擺好了一個座椅,在他施禮之後,牧北帝一指椅子,示意他坐下說話。


    其餘朝中官員,在麵君陳奏之時,萬無對坐之理。哪怕是一品大員、王侯將相,再權柄滔天在這裏也是要站著迴話。


    因為朝官在皇帝麵前,都是臣子,都是要跟著皇帝混飯吃的。


    可仙官不一樣,人家畢竟是外人,相當於是來幫忙的。不論是請來除妖還是請來抓諜子,都屬於是義務勞動,人家幹完活就迴去修行,不在你朝堂的體係裏吃飯。


    外人尊敬你,那你自然也要對人家客氣一點。


    仙官這個模式除了借力之外,其實有一個很重要的意義在於,加強雙方的聯係。


    如果人間王朝與世外玄門沒有任何聯係,隻是知道彼此的存在,那很多時候就會有摩擦。修行者講究替天行道,官府也講究維護秩序,可這二者之間又經常會衝突。


    若是長期缺乏溝通和聯係,那王朝與玄門之間的關係就會越發疏離,直至對立。


    曆代掌玄天師也都明白一點,那就是真正要維護九州山河的秩序、要天下太平,那不是靠他們這些玄門修者就能做到的,他們需要王朝這個龐然大物的存在。


    可就是因為一個國家太大了,很容易滋生癬疾蟲豸,就需要有人給王朝拔瘡。


    陳素來幫梁輔國,不止是出於對他的幫助,其實更多也是出於自己的需要。


    玄門與王朝之間的關係,就是如此微妙。


    一方麵存在共同的追求,那就是四海九州的太平氣象,是雙方都需要的;一番又存在避不開的對立,如果玄門勢力太強,那皇權的地位就會降低,王朝要受人鉗製。若是王朝勢力太大,那玄門這些修行者就無法再如此自由,也無法再對皇權的肆無忌憚進行製約。


    而且雙方其實都清楚,一旦某一方取得了壓倒性的力量優勢,那都不可能再容忍對方存在主權。可在雙方都無法壓倒對麵的時候,他們又是絕佳的合作夥伴,可以針對九鞅這個共同的敵人。


    一切算計的基礎,其實都是力量。


    而最具決定性的力量,就是神仙境。


    胤朝要是再有機會多出一個神仙境,那可能就會打破雙方的力量平衡,徹底改變現有格局。


    這也是陳素今天到來的目的。


    首先,他得確認牧北帝對這件事是否知情。


    “陛下。”陳素正色道:“龍虎堂在神都之內大肆售賣一種蓮華香,宣揚有安眠補神之效,可點醒佛心。對於此事,不知陛下是否知曉?”


    牧北帝坦然道:“我知道,蓮華香嘛。我也跟國師修佛,自然也用過。”


    “那……”陳素道:“那蓮華香內有巫藥秘方,吸收多了,就可能會被李龍禪操縱神念,陛下是否知情?”


    “這個我也知道一些。”牧北帝看了一眼身旁的曹無咎,之後說道:“若是操縱神念,未免有些誇張,無非就是在心中塑造一位有如神祇的存在,凝聚香火願力,為其祈福延壽、提升修為而已。”


    陳素接著道:“此法是脫胎自南州黑巫秘術的香火成神之法,一旦強行催動,可能對受他操縱的百姓有大害,如此流毒甚廣,不得不防。”


    牧北帝的眉峰稍聚,沉吟了下,才道:“陳卿不必擔心此香會對百姓有害,也不必擔心國師會強行催動,存著借此成神之念,因為這香火願力的歸集之處……”


    “是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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