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嶽之所以覺得齊仲卿嫌疑不大,是因為那晚偷聽他與大嫂的賢者談話。


    他說要找人打探新來的刑獄官再動手,並且也確實是這樣跟陳舉說的,證明他應該是還沒有開始作案。


    但也不能排除齊仲卿十分聰明的可能性,他也許就是做了這樣的一套假象,實則已然暗中下手。


    想了想,他說道:“老三說老大入獄是老二安排的,又是怎麽一迴事?看來還得深究一下之前的案子。”


    說著他便讓人才找到之前的卷宗,仔細看了一下。


    之前隻知道齊伯卿入獄是因為男女問題當街殺人,至於其中具體細節,他還沒來得及了解那麽清楚。


    卷宗上記載得倒是詳細,是因為齊伯卿在城中養了一個外室,是他很喜歡的畫舫女子,因為父親不喜歡,就沒法再納入家門。


    本來他已經替對方贖身一年,可是有一天他去找那女子時,卻發現對方正與兩名男子在行苟且之事,齊伯卿當場怒極,拔刀便砍。


    他雖然本身修為不算高,可也比那幾個人強,一名男子當場被砍死,另外一對男女從窗戶翻到街上,又被他追上來將女子殺了。剩下那名男子也被他飛出一刀,穿背釘在地上,險些也命喪黃泉。


    若不是當天恰好有一隊衙門捕快在那裏巡視,隻怕這三人一個都活不下來。


    因為在思考裏麵有沒有貓膩,梁嶽就看得仔細了些,發現當天那裏有捕快,是因為有人報案稱在城東此處發現通緝逃犯的蹤跡,才會有捕快前往。隻是後來發現並沒有什麽逃犯,在迴來的路上偶遇齊伯卿殺人。


    將其製服之後押送到衙門,一審發現是齊家大公子,刑獄司都有些慌,想要將事情暫且壓下來不對外公布,以後也還有轉圜的餘地。


    可趙法先聽聞之後,直接將此事布告全城,表明決心要將齊伯卿釘死了。


    這一手算是直接將了齊家的軍。


    此事眾目睽睽,本就沒有翻案的空間,隻能說是趁著百姓不了解內情,編排一些諸如見義勇為、正當防衛之類的假象,為齊伯卿減輕罪責,過一段時間大家也就忘記這件事了,再找機會將其減刑放出。


    畢竟齊家要這個大公子是繼承家業的,不能讓他找個替死鬼,本人以後隱姓埋名,那樣這個人對齊家來說就沒有用了。


    這是唯一的解。


    隻要是稍微講些法度的地方,都不可能說我勢力大,今天就要把我兒子赦免了。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是人盡皆知、千年不易的道理,也是王朝能存在的基礎。暗地裏的齷齪或許難以根絕,可這種事情要是都擺到明麵上來,連裝都不裝了,那朝廷的信譽就算是徹底完蛋了。


    也隻有海外妖地才會這般無法無天。


    可明麵上做不到,暗中操作就難免要刑獄司配合,如果刑獄司願意配合,就不會布告出來了。


    就算你在雲麓城勢力再大一手遮天,可趙法先是神都那邊派來的人,是梁輔國的學生,他不鬆口你又能如何?


    對於齊伯卿來說,這幾乎是一個必死局麵。


    但是,趙法先偏偏在這時候出事了,讓齊伯卿又有了一線生機。如果新來的刑獄官是一個願意配合的人,那齊家就有與其交易的餘地,可能這也是齊仲卿急著打探人選的原因。


    他可能巴不得朝廷再派一個剛正不阿的刑獄官過來,一來就用狗頭鍘把他大哥的大頭小頭股骨頭全都切碎。


    對啊。


    想到這,梁嶽略有一絲沉吟,明明齊伯卿已經很危險了,他未必就能活。


    兇手為什麽還要急著殺他呢?


    ……


    在讀完卷宗之後,梁嶽決定去見見那位幸存者,被齊伯卿刀刺未死的第三人。


    因為是重要人證,他養傷期間一直被衙門捕快守著,不許外人接觸。在這些細節上,清都刑獄司全都做得很好,領先九州其餘府城許多,可見趙法先的能力。


    “草民滕英,拜見梁大人。”


    找到那幸存者的住處,他早已收到消息在門口候著,是個皮膚黝黑、濃眉大眼的精壯漢子,身上還纏著厚厚的繃帶,但是看起來精神頭不錯,應該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不必多禮。”梁嶽扶住他,道:“來找你是想了解一下當時的事情。”


    “是。”滕英看向梁嶽,似乎有一絲畏懼,眼神瑟縮了下。


    “你不必擔心,我絕不會替齊伯卿翻案,他絕對是死罪難逃。”梁嶽道。


    齊伯卿死亡的消息還在保密階段,這幸存者應該是怕自己此行要來為他翻案,所以有些擔憂。


    得到他的保證,滕英果然就鬆了口氣,道:“全靠大人們為我伸張正義。”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你要對我問的問題都如實交代。”梁嶽的目光稍微嚴厲,直視著他,說道:“我想知道你和齊伯卿的外室是怎麽認識的?如何勾搭在一起?當日怎麽被他發現的……希望你不要隱瞞。”


    “這個……”滕英思忖了下,答道:“我們兄弟兩個都是粗人,冬天給各個府中運煤炭的,那位趙姑娘的宅邸也在我們負責的區域內,去送炭的次數多了,她就經常讓我們進屋喝茶歇息,一來二去就……”


    “你和你弟弟滕武都有修為在身,雖然隻是第一境的武者,可是給人看家護院賺得也不少,為何會跑去送炭?”梁嶽發問道。


    “我倆以前當過護院,不喜歡那種被管得太嚴的生活,就……”滕英說話有些緩慢,似乎措辭很難。


    “哪種生活?”梁嶽的語氣突然變重,“因為勾搭主母險些被亂棍打死的生活嗎?”


    “大人!”滕英霍然站起,“那都是……那都是過去的事情……”


    “我已經差人查了你們兄弟倆的來曆,之前在呂陽府給人當護院,與主母勾搭成奸,讓主家打了個半死,這才來到雲麓城討生活。”梁嶽頓聲道:“都給人送炭了,你們還有這種膽子?究竟是不是有人指使,滕英,你不要什麽都讓我講出來,否則事情就嚴重了。”


    “梁大人……”滕英身子顫抖,連聲道:“我……我們也是逼不得已啊,實在是不敢說……”


    “你實話說,我能保你,也可以安頓你去神都生活。”梁嶽繼續道:“若是你不說實話,那我就立刻撤去這裏的捕快,你看看你會不會被人滅口?”


    “唉!”滕英重重歎一口氣,道:“當初剛來雲麓城時,我們兄弟倆窮困潦倒,隻好還是去找護院的活計。一開始進了雲麓城的張家,可是沒幹多久,張家一次宴會居然就邀請了呂陽府的朋友,其中有人認出了我們,我們又被張家掃地出門。”


    “不過齊家二少爺也在那場宴會上,他過後就派人找到我們,給了我們一大筆錢,讓我兄弟倆給他做一樁事情。當時我們兄弟財迷心竅,若是知道這件事會落得如此一個結局,我們是說什麽也不敢去做的啊!”


    說到這裏,滕英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半晌,他方才繼續講述道:“齊仲卿安排我們去那一片送炭,讓我們去勾引趙姑娘,沒多久我們就……”


    “等等。”陳舉突然打斷他,問道:“怎麽重點部分一略而過了?你們是怎麽勾搭成功的?”


    他的表情已然變得十分認真,前麵的案情我昏昏欲睡,勾引的手段我逐字學習。


    “這些事我們兄弟都駕輕就熟了,就是幹活兒的時候把衣裳脫了裸上身,褲子穿薄一點把家夥什兒頂到膝蓋……那女子也不是什麽正經人家姑娘,自然上鉤得很快。”滕英隨口說道。


    “能頂到膝蓋?”陳舉聽得瞠目結舌。


    “啊?”滕英怔了怔,“不是每個人都能嗎?”


    “呃……我是能啦,但是我覺得有些人不能也很正常。”陳舉支吾說道。


    “這種事情也沒什麽好驕傲的,我們不會歧視那些不能的人。”梁嶽點點頭,道:“你繼續說吧。”


    “後來我們才知道,那齊家大公子不止……時間上不太行,還有一些惡心的怪癖,所以趙姑娘很想離開他,又不敢。反正我們隻是收錢辦事,所以也沒有帶她私奔的打算,就這樣廝混,直到了那一天……”


    滕英沉沉唿一口氣,繼續道:“齊家大公子當日沒說要來,趙姑娘便找了我們兄弟過去,我們三個人正在……前仰後合的時候,齊伯卿突然破門而入。他見到我們這樣,立刻拔出隨身的佩刀……”


    “當時趙姑娘在衝我仰頭,滕武在她後麵結合,隻有我是能看到齊伯卿的,所以我第一時間就抽身而出,轉身從窗口逃遁了。”


    “倒也不用說得這麽詳細。”梁嶽皺眉道。


    “我倒覺得這是重要經驗……啊不,線索。”陳舉的眼神看起來倒是很代入。


    “可憐我兄弟滕武,被齊伯卿一刀刺中後心,當場斃命!”滕英此時又迴憶到痛處,不由得聲音顫抖,“趙姑娘雖然反應很快……拔地而起,可逃出去以後還是被齊伯卿追上……若是官府的人來得慢一些,連我都逃不脫……”


    “這些日子,那個場景都像噩夢一樣在我腦海中迴蕩。梁大人,你知道背後插著刀躺在那裏的絕望之感嗎?”滕英問道。


    “我受過蠻多重傷的,比這慘的應該有不少。”梁嶽淡淡說道。


    “我當時還一絲不掛,滿大街人來人往的……”滕英補充道:“還有那沒素質的老太太在說這人臉那麽黑怎麽屁股這麽白……”


    “那確實很絕望。”梁嶽立即認可道。


    那樣的話,這一刀就不如插在心口上。


    “所以,隻求梁大人能夠秉公執法。”滕英懇聲說道,“我兄弟自然有錯,可都是罪不至死,那齊伯卿胡亂殺人,萬萬不能放過他啊!”


    “這個你放心。”梁嶽起身準備離開。


    向外走出兩步,陳舉卻忽然又想起什麽,迴頭問道:“你說那齊伯卿有怪癖,是什麽啊?”


    ……


    翌日一早,齊家的幾人又被叫到了刑獄司大堂,梁嶽坐在桌案後,微笑等候著幾人。


    “梁大人,可是案件又有突破?”齊德隆的臉色不太好,“這幾日三番五次傳喚,若是依舊是一些不鹹不淡的問話,那請恕我下次不能奉陪了。”


    “放心吧,齊先生。”梁嶽道:“你兒子的案子,今天一定會有個結果。”


    齊德隆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不過在這之前,你好不好奇齊伯卿是怎麽入獄的?”梁嶽開口先是問道。


    “什麽意思?”齊德隆凝眉道,“伯卿性格急躁,外室偷人,他竟當街打殺,這不是有定論了嗎?”


    “你看到的事情是這樣,可是你沒看到的,那兩個可是你家二公子安排進去的。”梁嶽指了指齊仲卿,“他給大公子的外室安排了兩個猛男,又在那一天讓人假冒送去口信,讓大公子前去與外室相見,這才釀成了一樁慘劇。”


    “若我猜測不錯,那天現場出現的捕快,應該也是他差人報案,引過去的,為的就是將大公子當場抓獲。”


    “這一出將大公子算得妥妥的,對他真可謂了解之極,齊家真不愧是兄友弟恭啊。”梁嶽輕笑道。


    齊德隆迴眸凝視齊仲卿,“是你做的?”


    “爹!”齊仲卿立馬站起身,豎起三指發誓道,“你不要聽他挑撥離間,肯定是有人栽贓嫁禍給我。若是害了大哥,就讓我爹娘暴斃!血親全部橫死!”


    齊德隆反手就是一耳光,將齊仲卿甩出幾丈外。


    “孽障!”他怒斥一聲,胸口劇烈起伏,片刻方才轉迴頭道:“不過伯卿如何入獄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死在了你們刑獄司裏,梁大人終歸是要給我一個交代的。”


    看來對於齊仲卿的事情,他不會打算深究了。


    畢竟大兒子已經死了,現在齊仲卿就是第一順位的繼承人,對於這個兒子他在觀感上比老大還會好一點,至少帶點腦子。


    雖然不多。


    “不錯。”梁嶽點頭,清喝一聲道:“來人!”


    他這一聲喊,後麵走出一位刑獄司的煉氣士,手中捧著一個玉盒,看起來像是某種儲物法器。


    梁嶽介紹道:“這是我托化龍一脈的同門從玄冥海抓取的冥水蛇,費了不少力氣。冥水蛇極為陰毒,隻要有人接觸到冥蛇血,那它聞到就會進行報複。若是你們家中有人親自動手下毒,那就會被這冥水蛇鎖定。若是沒有,那你們家裏人的嫌疑就可以大大減輕了。”


    “齊先生,可敢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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