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獄司積壓的案件不多,小事基本三個主事就都處理了。


    當初趙法先一上任,立刻就裁撤了一批老吏,提拔了一批自己的人上台。因為之前的刑獄司被清都世家滲透的太嚴重了,根本沒法安心辦事。


    這些大世家都賊得很,他們知道雲麓城的重要官職他們左右不了,就在底層吏員身上下功夫。很多時候,“吏”這個群體,要比“官”更重要。


    因為官是發號施令的,可吏才是辦事的人。惡官配好吏,惡政一樣不會有太大的破壞性;可好官配惡吏,那即使是善政,一樣會貽害一方。


    世家收買、安插了大量吏員在清都衙門裏,使得他們如果不點頭,那主官的命令一樣也執行不下去。


    趙法先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鬥爭,才將刑獄司內打造成隻聽從自己號令的鐵板一塊,選出了辦事能力都很強的幾名主事。


    這也是個雙刃劍,一方麵是這幾個人還算可以放心,即使是看起來最惡劣的劉大山,應該也沒到成為世家走狗的地步,最多隻是跟齊家剛剛開始接觸。他隻要不傻,現在也知道該幫誰辦事。


    另一方麵是,他們都是堅定追隨趙法先的,會不會服梁嶽、願不願意幫他查趙法先,這些都是存疑的問題。


    現在梁嶽桌案上擺著的,一個是雲宮山大火引出的兩百多具藏屍;另一個就是大牢之中齊伯卿的死。


    看過卷宗之後,他決定先去處理齊伯卿的事情。


    因為雲宮山的案子很複雜,山上燒掉的那一處別院,尚且不知道主人是誰,屍體的來處一應不知。隻是經過驗屍之後,發現其中年輕女子居多,死亡時間大概都在最近兩三年之間,可是雲麓城內根本沒有如此大規模的失蹤人口,暫時還要再查。


    這些事情都不是梁嶽自己能做得過來的,得等那些捕快去走訪調查。


    而齊伯卿的案子就在眼下,甚至如果不是太子顯露身份,他們就是第一嫌疑人團夥來著。


    很快,他就來到了刑獄司的仵作房。


    “他是死在了一種名為‘冥蛇血’的劇毒之下,這種毒是從玄冥九毒之一的冥水蛇身上提煉出來的,毒性極強,隻需一滴即可見血封喉、入腹絕息。第六境武者或宗師境煉氣士以下,都很難抵禦住,若是修為再低些,更是當即就要死。”


    “看死者的死狀,應該就是將這毒液吞入了腹中。他修為又不高,不出片刻就窒息而死了。”


    “是毒啊。”梁嶽繞著屍體仔細看了一周,以神識細細掃探,果然也沒看見傷口。


    不過這毒的品類聽起來有些冷門,尤其雲麓城還在南方,這種北麵來的稀有之毒,這仵作居然能驗出來,也是不易。


    刑獄司這仵作姓張,看著其貌不揚,矮矮瘦瘦,一頭亂發,眼睛眯著懶洋洋的樣子,好像對梁嶽不大看得起,問他話也是愛搭不理。


    於是梁嶽又自顧自道:“這種毒都聽都沒聽過,張仵作能認出來,見識也相當淵博啊。”


    “那是大人你見識淺了。”張仵作答話也絲毫不給麵子,“我師門是丹鼎派分支,玄冥九毒不認識,根本不可能讓我出師。”


    “哦?”梁嶽問道:“張仵作居然還是丹鼎派分支出身嗎?那來這裏當仵作可真是屈尊了。”


    這年頭的仵作還是頗低微的職業,一般煉氣士哪有願意做這個的?修習丹鼎藥理出身的,去做個最差的煉藥師,也比最好的仵作強。


    那仵作沒好氣答道:“還不是趙法先那廝,三請四請的將我找過來,說仵作一職多麽多麽重要,將來一定會令其改觀。結果我來了,他跑了。”


    “嗬嗬。”梁嶽笑了笑,“人們對仵作以後一定會改觀的,這點沒錯。丹鼎派的薛白芷前輩曾經說過,職業不分高低貴賤,丹鼎派弟子隻要對正道有貢獻就夠了。”


    “薛白芷?”張仵作的眼睛頓時瞪大,“丹鼎派的薛白芷?那可是我曾師祖奶,你居然見過他?”


    “怎麽了?”梁嶽見他這副驚訝的樣子,問道:“你不知道我是哪裏來的?”


    “神都來的二代嘛。”張仵作撓撓頭,“具體也沒不知道。”


    梁嶽笑道:“我出身玄門,師承禦劍一脈,在誅邪司任職的時候,見過薛前輩幾次。認真算起來,咱們還是同門。”


    聽他這樣說,仵作的眼神才鄭重起來。


    看來這是個踏實做事的人,突然空降了一個上司,他也不在乎人家是誰。看梁嶽如此年輕,就覺得是神都來的官二代,仗著父輩蔭護來混個官職……


    雖然不能說全錯,但至少也有偏見。


    好在梁嶽的背景比他想得更深厚,出門在外,有時候提人確實好用。


    至於那個話……相信薛白芷也是同意的,梁嶽提前替她說出來,應該也沒什麽。


    ……


    在確定過屍體身上沒有遺漏的線索之後,梁嶽又來到了大獄之中。在齊伯卿死亡的現場,一切痕跡都被保存的很好,唯一的破壞就是外間那個大坑。


    隨行來的捕快不明就裏,正在那裏碎碎念,“現場保護得很好,除了這個地洞,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賊在這裏挖的……”


    “咳。”團夥之一的刑獄官大人輕咳一聲,道:“說說情況。”


    “現場的東西……基本都不應該出現在大牢裏。”捕快瞥了一眼旁邊的牢頭,“太多東西沒法說清楚了。”


    牢頭立刻道:“齊家畢竟勢大,齊伯卿給的錢又多,兄弟們就給他安排得舒服了一點,想著這也不會影響刑房,他遲早要死的嘛。但是咱們安排的家具、酒食我都仔細檢查過,不可能有任何問題,要說哪裏不對,肯定是在他們家裏人送來的東西裏。”


    “他們家裏人還能送東西進來?”梁嶽一皺眉。


    牢頭麵色一紅,“齊家勢大,齊伯卿給的錢又多……”


    梁嶽看了他一眼,“晚些肯定要追究你們的責任,最好你們別跟此案有關,說說哪些東西是齊家人送進來的。”


    “就是昨日裏探視的時候,給捎來的一些常物,都在這裏擺著。”牢頭指了指四周,挨個點道:“齊家家主送來的兩本書,齊伯卿娘子送來的桂花糕,隻吃了一半人就沒了……齊家二公子送來的骰子,還有齊家三公子送來的靴子,就這四樣東西。都是些尋常物件,我才會放進來的。”


    梁嶽打量著這幾樣東西,要說獄卒收錢,幫世家子弟改善一下牢獄生活、送些日常用品進來,他是相信的。要說獄卒收錢給齊伯卿下毒,他也不太信他們會敢做這種事。


    那下毒的機會大概率還是在這幾樣家人送進來的物品裏。


    書、桂花糕、骰子、靴子。


    齊伯卿究竟是吃了其中哪一樣才被毒死的,還真需要仔細考量一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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