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狂暴燃血的鄢神兵,尚雲海顯然是沒有做出同等的應對,或許他還在用同門切磋的態度來應對,可鄢神兵已經把這當成沙場搏命了。


    而作為幼麟榜前十的武者,鄢神兵的實力本就是他們之中最強悍的那一批,此刻再通過自損八百的方式爆發出來,刹那間的威勢著實驚人。


    尚雲海雙爪迎上,鄢神兵居然躲也不躲,隻是抬起雙臂,任由對方的雙掌拍在自己身上,而他飛起的膝蓋也撞在了尚雲海的腹部。


    以傷換傷。


    沉重一擊讓尚雲海身形飛退,因為丹田受挫,氣息也是一滯。


    可是鄢神兵卻好像沒有疼痛的概念,繼續撲擊上來,雙臂雖然已經發軟,可他的飛腿同樣淩厲,一記迴旋踢撞在尚雲海的下頜。


    這一擊直接將他的虎頭打到眩暈,近身交戰,這瞬息的恍惚已經足以致命,鄢神兵又怎麽可能放過這機會?


    他正麵又是一記鞭腿,踢向尚雲海的咽喉,這一擊若是中了,那尚雲海立刻也要步圓生和尚的後塵。


    好在意識不清的時刻,他依舊保持著對危險的感知,在察覺不對的時候,立刻將身一旋,化作背殼老黿,重重砸在地上。


    嘭!


    鄢神兵一腳踢在龜殼上,發出一聲悶響,卻沒法再乘勝追擊。


    他這一套戰術是拚著燃血透支和以傷換傷,連續打出僵直,想要直接將尚雲海擊殺。可尚雲海的戰鬥經驗也很豐富,這一道化身直接破滅了他速戰速決的想法。


    稍微耗上片刻,那燃血又受傷的鄢神兵就要落入下風了。


    鄢神兵也算果斷,當即一個轉身,抄起地上的短刀,身形瞬間消失在了巷子口。


    直接就走了。


    過了好一會兒,尚雲海調息結束,才撤去化身,重新顯露本體。方才那一刻著實是險象環生,動作隻要慢上一瞬,他現在已經在畫幕外喝茶了。


    空氣中遍布著未散的血腥氣,是方才鄢神兵燃燒氣血逸散出來的,也提醒著他這一場試煉的不同。


    現在對於他們後兩排的人來說,已經到了生死存亡關頭,必須得拿出足夠認真的態度。


    尚雲海挪動腳步,準備走出小巷,沒等他走到巷子口,剛準備將神識撲開探視一番,頭頂忽然傳來一陣惡風,一道黑影當空落下!


    鄢神兵!


    他帶著一身血氣,唿喇喇騰躍殺來,原來他去而複返,佯裝離開,一閃身便迴到了屋頂,靜靜蹲守。


    不死不休。


    而且這一次由於空氣中的血氣濃重,反倒掩蓋了他本身的味道。尚雲海也沒有想到,他的傷勢明明比自己更重,卻不找地方躲起來療傷,而是一直斂息埋伏,打了自己第一個措手不及!


    嗤!


    苦心人、天不負。


    鄢神兵的埋伏自然是有效果的。


    這一刀嵌入尚雲海的肩頭,若不是他見機閃避得快,隻怕是已經斷頭了。


    “吼——”尚雲海再度化身獸人,想要擊退鄢神兵,可是對方有必殺之誌,扛著他的攻擊,一把將短刀橫拉。


    嘭!尚雲海的獸爪穿透了鄢神兵的胸膛,可鄢神兵握著短刀的手一記橫拉,同樣劃破了他的脖頸。


    兩個人的影子在月光下合為一體,而後有光點飄飛。


    死的是尚雲海,終究還是分出了勝負,他的幻象消散之後,一顆月珠落地。


    鄢神兵將其撿起,之後拖著破敗的身軀,又縮入陰影之中,背影如同一隻受傷的孤狼,轉瞬消失不見。


    ……


    鄢神兵的隱忍孤絕,令畫幕外的幾名長輩都為之觸動,齊齊沉默了片刻。


    還是風道人最先開口,“奪城之戰中確實很需要這樣的人,他或許修為不是最強的,但卻是最讓同伴放心、也最讓敵人懼怕的。”


    “他這股狠勁兒,倒是像當初的陳素。”雲禪師接道。


    在他們那一屆,沒有這樣軍方專門培養出來的殺器,大多是正統宗門出身,還有劍王孫這樣的皇室貴胄。


    而那個殺伐淩厲令人恐懼的角色,就是陳素。


    與鄢神兵不同的是,他一直都是一張笑麵,看起來人畜無害。可一旦開始戰鬥,手段狠絕令人發指,這才有了一個笑無常的稱號。


    如今多年過去,陳素已經身居高位,下場動手的機會並不太多。可是他們這些老朋友都知道,這種人的底色是不會變的,哪一天陳素幹出什麽狠毒的事情,他們都不會覺得奇怪。


    風道人點點頭,“這種人倒是越多越好,奪城之戰就是兩軍對壘,鞅人那邊派出來的一定都是亡命之輩,我們這邊也得有這種態度,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那這種態度算什麽?”楊無歧又黑著臉指了指畫幕另一邊。


    梁嶽和聞一凡坐在城牆頂上,一邊看著下麵的城池,一邊晃蕩著腿聊天。此時月光晦暗,更平添了幾分氛圍。


    氣得楊無歧又一拂袖,將遮蔽天上月輪的烏雲散去,還將月輪的光芒放大了許多,恨不得直直地照向這對年輕人。


    人家在那邊打生打死,你們在這邊打情罵俏。


    這對嘛?


    “呃……”風道人支支吾吾半晌,接著抬手指向另一邊,“啊!又有人要淘汰了!”


    ……


    幻陰城內的戰鬥並不多,但是每一發生都很激烈。畢竟最後一次試煉,大家都不想當那個候補。


    就連陳玄救這樣各種意義上的“佛係”之人,都開始有了爭勝之心。


    他之前的情況與齊應物相同,甚至還要更嚴重,雖然名列幼麟榜上高位,可是性格溫和慈悲,不忍心下重手。盡管專門給他們進行過煉心,可改善依舊不足以一步到位。


    這也導致了兩人盡管實力靠前,可是在幻陰城之前,卻是雙雙墊底,都隻有兩顆玉玲瓏。


    加上此前齊應物的突破,來到幻陰城的陳玄救,似乎也開始覺醒了勝負欲。


    一進入幻陰城內,他就施展開佛門天足神通,身化幻影,一步邁過長街,迅速搶占到了神識中的第一顆月珠。


    這當然不夠,他繼續以神識探查,在城中尋找,不久後又找到了第二顆月珠的所在,不過這裏已經有人盯上了。


    與他同時注意到這顆月珠的人,正是林風禾。


    他高來高走,身形在夜色中猶如鬼魅。探查到月珠之後,立刻飛身落下,準備將月珠取走。


    可是落到一半,就有一股巨力襲來,將他推到十數丈之外。


    抬眼一看,就見一襲僧袍的陳玄救繃著麵目,遙遙豎起一隻手掌,“阿彌陀佛,這顆月珠貧僧想爭一爭。”


    “嗬。”林風禾聞言,冷笑一聲,“和尚,你這是在玩兒火。”


    陳玄救頷首道:“得罪了。”


    林風禾忽而頓喝一聲,“大哥,攻他背後!”


    陳玄救提振真氣,氣機向身後一掃,並沒有看到任何東西,他忽然意識到不好。


    視線轉迴前方,就發現林風禾已然取走了那顆懸空的月珠,接著瞬間遁入地下,消失不見。


    原來他知曉自己實力硬拚肯定不是陳玄救的敵手,所以轉移對方注意力之後,一瞬間都沒有耽擱地逃跑了。


    陳玄救略微皺眉,一掌拍在地上,以大力想要將地下的林風禾震出來,可還是慢了一步。在他土遁以後再行封鎖,已然是來不及了。


    “唉。”陳玄救懊惱地歎息了一聲。


    嘿呀!


    明明已經鐵了心進行爭奪,自己還那麽講禮貌幹什麽?真是多餘跟他說那幾句話,結果就上了惡當。


    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嘛?


    下次再見到任何人,一定要不問緣由,立刻動手。


    不論對方身上是不是有月珠,將競爭對手消滅了,自己獲勝的機會就大了。


    現在不是講謙讓慈悲之時!


    他在心中又給自己默默做了好一陣子心理建設,這才重新飛身而出,繼續尋找月珠與對手。


    陳玄救攢起一腔鬥誌,心想下一個不管見到誰,立刻就全力出手,佛祖都保不了他!可是沒走出多遠,就見另一邊街口竄出一道同樣肆無忌憚的身影,他還很熟悉,正是這段時間結交的好友齊應物。


    滿腔鬥誌正欲噴薄,忽然一頓,又憋了迴來。


    就不說兩人關係好壞,齊應物剛剛突破第六境,即使存在一些理智,也不應該貿然去挑戰他。


    一時間,陳玄救的麵色有些尷尬。


    還是齊應物先開口道:“陳兄,你我都麵臨生死存亡時刻,誰淘汰了都可能與奪城之戰無緣。雖說幻陰城裏不許結盟,但我們起碼別自相殘殺吧。”


    “阿彌陀佛。”陳玄救應道:“我也正是此意。”


    說罷,兩人互相頷首祝福了下,各自朝著各自的方向離開。


    陳玄救的戰意被壓下去兩次,即使是佛門弟子,也有些想要發泄一下了。


    聞一凡和梁嶽沒有參與到這一次的競爭中來,將機會讓給了他們,第六境的齊應物又沒和自己動手,剩下的人陳玄救自覺誰也不怕。


    下一個見到的無論是誰,一定要連招唿也不打就出手!他心中暗暗發狠。


    旋即,神識之中就探到了一個緩緩走來的身影。


    ……


    吳撼鼎也不知自己今日是幸運還是倒黴。


    剛進入幻陰城時,他就找到了一顆月珠,隻不過和他一起看上那顆月珠的還有大哥鄢神兵。


    一方麵,他們兩兄弟在這裏拚得太兇,是兩敗俱傷的事情;另一方麵,他感覺自己也拚不過大哥。


    因為鄢神兵的氣息陰沉、目光兇狠,他察覺到這個狀態的大哥有些不對,便沒有去爭搶那顆月珠,讓鄢神兵帶走了它。


    這才有後來鄢神兵用那顆月珠釣魚的事情。


    吳撼鼎繼續尋找,又找到了一顆月珠,結果剛剛收取,後麵就來了個齊應物。


    剛剛突破第六境、一身鋒芒正盛的齊應物,他給了吳撼鼎兩個選擇,要麽交出月珠、要麽被淘汰以後交出月珠。


    吳撼鼎自然不服氣,稍微抗爭了一下,接著便和之前的圓生和尚一樣,被齊應物狠狠製裁了。


    他當機立斷,交出了自己遇到的第二顆月珠。


    齊應物也算是講道義,就放他離開了,給他留下了一線機會。


    他繼續漫無目的地尋找一通,居然真被他找到了第三顆月珠。


    他感覺自己的運氣屬實不錯,月珠直往手裏撞。


    吳撼鼎現在有三顆玉玲瓏,他隻需要拿到一顆月珠,就和四顆玉玲瓏的圓生和尚一樣。除非是存在極端情況,不然出線概率很大。


    於是他攥住這一顆月珠之後,就準備找一個僻靜處,斂息靜氣隱藏起來,讓人找不到自己。


    隻要挨到這一關試煉結束,自己就算實現目標。


    可就在他偷偷摸摸向前找房屋躲藏的時候,突然漫天佛光就照了下來。


    陳玄救!


    吳撼鼎立刻意識到,這是那位佛門弟子的神通。


    他怎麽都不打一聲招唿就出手了?


    吳撼鼎驚詫之餘,也迅速予以反擊,他先是橫移數丈,躲開這一記金光大手的抓取。之後氣機鎖定陳玄救的方向,一個箭步,就飛射過去,準備與其近身戰鬥。


    武者打煉氣士,正是如此套路。


    隻要近身,依陳玄救的性格,應該會退讓幾分,到時候自己就順勢逃竄。


    吳撼鼎不想戀戰,便在腦海中製定了這樣的計劃。


    可是今日的陳玄救似乎有些不一樣,他不僅沒有退讓,反而還朝著吳撼鼎迎了過來!


    吳撼鼎揮動兵刃,罡氣淩空,陳玄救口中輕叱:“鎮!”


    嗡的一聲巨響,一口大鍾虛影從天而降,將吳撼鼎轟然鎮壓在其中。


    金鍾壓魔印!


    麵壁寺秘傳的封印手段,不給吳撼鼎突破的機會,陳玄救又一換指訣,天降落雷、地生火蓮。


    轟!


    天雷地火印!


    刹那間就將吳撼鼎夾擊起來,他知道防禦是沒有用的,因為陳玄救的手段還有很多,於是幹脆以肉身硬扛了這些攻擊,同時一擊撞碎了金鍾,徹底脫離出來。


    可是下一瞬,腳下突然升起的無數藤蔓,徹底粉碎了他的反擊夢想。


    須彌生樹。


    麵壁寺的這一招神通,堪稱武者噩夢,之前陳玄救打敗圓生和尚用的就是這一招。覆蓋了大片範圍的堅韌藤蔓,將吳撼鼎牢牢綁縛住,之後高高舉起。


    被控製住的吳撼鼎兀自有些懵,今天的陳玄救怎麽迴事?


    一上來就把最強神通全都給用了?


    怎麽好像憋著一股火兒似的。


    可是我也沒有惹他啊……


    好在陳玄救從不殺生,自己交出月珠,應該還有機會……


    一念及此,烈火金剛劍已然斬落。


    轟——


    一團熾焰升騰而起,陳玄救誦念一聲阿彌陀佛。


    斬殺幻象應該不算殺生吧?


    他接住吳撼鼎掉落的一顆月珠,心中暗道一聲。


    還有點爽是怎麽迴事?


    ……


    梁嶽和聞一凡眺望城中,正看見了那一團烈火升空。


    “是玄救禪師。”聞一凡道:“連他都施展了全部神通,看來大家都盡全力了。”


    “畢竟到了這個時候,再不拚盡全力也不行了。”梁嶽悠悠道,頓了頓,又道:“我是覺得豆腐腦鹹口的好吃一點,甜的壓根就不是一個東西。”


    聞一凡道:“我覺得甜的好。”


    “話又說迴來。”梁嶽道:“不管是什麽東西,甜的永遠沒錯。”


    兩個人在這裏閑聊半晌,已然是探討到了一個極深入的程度。


    他們正在這說著呢,突然一顆頭顱從旁邊的城牆底下鑽出來。


    就見此人麵上帶著灰土,氣息混亂,似乎有些輕微傷勢,正是不知哪裏跑來的林風禾。


    “林師兄?”梁嶽見他鑽出來,眨眨眼,立刻猜到了他的目的,道:“你是已經拿到了月珠,打算躲在這裏?”


    “那我們走遠一點,免得吸引了別人注意。”聞一凡接著說道。


    “不用。”林風禾看了一眼梁嶽,再看一眼聞一凡,似乎意識到自己闖進了另一個畫風的世界,於是他搖搖頭道:“該走的是我。”


    早上好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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